十岁那年,母亲从山野采回一株瘦弱的百合,根须上还沾着深褐色的泥土。她将它种在院子里最不起眼的角落,紧挨着斑驳的墙根。“这里晒不到太多太阳。”我说。母亲只是笑笑:“百合不怕阴凉。”
那年春天,百合没有开花。邻居家的月季、芍药开得喧闹,它却只是沉默地生长着叶子,绿得深沉而固执。孩子们笑它是“哑巴花”,我渐觉失望,也不再每日去看。唯有母亲照常浇水,如同对待所有会开花的花卉。
第二个春天,它依然没有动静。叶子又多长了几片,在墙根的阴影里铺开一小片绿意。我开始劝母亲拔掉它,改种会开花的植物。母亲摇头:“开花是它自己的事,我们只管等待。”
等待的第三年,我已几乎忘记它的存在。直到某个雨后的清晨,母亲唤我去看——碧绿的叶丛中,竟挺立着三支青色的花苞,表面覆盖着细密的绒毛,像婴儿紧握的拳头。它们低垂着头,仿佛积蓄着破茧的力量。
绽放发生在五月的一个午夜。我被某种异样的香气唤醒,推开门,月光如洗。三朵百合同时盛开,花瓣雪白得不染尘埃,花蕊中吐出金色的星光。它们仰望着夜空,每一片花瓣都在呼吸,香气如潮水般涌来,填满了整个院落。
我怔在原地,忽然懂得了母亲三年的守护。原来最美的花,需要最漫长的等待;最深的香,来自最沉默的积蓄。这株百合用三年的时光在地下编织梦想,只为这一刻的彻底绽放。
此后每年五月,百合如期盛开。母亲已离我多年,但每当我看见那些洁白的花瓣在夜色中静静张开,便仿佛看见她蹲在花前微笑的身影。她早已知道——有些美丽值得用三年等待,有些生命注定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绚烂。
心田上的百合年年盛开,它的根穿过时间的土壤,连接着两个相约等待的灵魂。花开时分,天地间尽是无声的告白:所有深沉的爱,都不惧怕时间的沉默;所有真正的绽放,都值得长久的守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