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山千尺幢,几乎是垂直的石梯挂在悬崖上。我紧抓着铁索,不敢往下看。前面穿校服的女孩却走得很稳,她不时停下,指着崖壁说:“看,鹅耳枥。”
那是一种不起眼的树,斜斜地从石缝里长出来,枝干扭曲如钢筋。女孩是地质队员的女儿,她说这些树至少百年树龄了。“它们不长高,只长韧。”她抚摸着皴裂的树皮,“风越大,根越深。”
登顶那一刻,云海突然涌来,天地间只剩下白。有人抱怨运气不好,什么都看不见了。女孩却静静地说:“小时候跟爸爸在野外,他说云来的时候,正好看脚下。”
这句话如钟声撞进心里。我们总在追逐“看见”——看见风景,看见成功,看见被认可的价值。可当浮云蔽眼时,何不低头看看自己站立的土地?
想起历史书上的王安石,变法失败后退居金陵。失去相位如云遮目,他却写出了“春风又绿江南岸”。还有苏轼被贬黄州,政治生命几乎终结,却吟出“大江东去”的千古绝唱。原来,浮云从来遮不住真正的望眼——那些向内审视的目光,反而因云雾的洗礼而更加清明。
下山时云雾渐散,露出深谷里更古老的岩层。女孩说这些岩石见过真正的沧海桑田。“和亿万年相比,我们眼前的得失,不过是一阵过眼云烟。”
是啊,浮云终会散,青山依旧在。重要的是在云来时保持内心的澄明,在迷惘中守住精神的独立。就像山间的鹅耳枥,不怨环境贫瘠,只把每一寸根扎进岩石深处。
莫让浮云遮望眼,不是要推开云雾,而是要修炼一双能穿透云雾的眼睛。当我们在变幻的际遇中始终看清生命的方向,便真正懂得了——最高的视野,来自最深的定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