渔村的孩子都认得台风季。每当乌云如泼墨压向海平线,老渔民便从船底取出祖传的压浪石,石上深痕如刀刻——那是七代人与大海谈判的纪要。

我的首次出航就遇上九级风浪。父亲把我绑在桅杆上,自己在甲板与缆绳搏斗。当浪头如琉璃山崩倾泻,他突然大笑:“看!大海在教我们跳舞。”那一刻,恐惧碎成浪花,我尝到勇气的咸涩。
真正独自面对风浪是在高考放榜夜。录取通知书与父亲病危通知同时抵达,海面突然掀起双重漩涡。我在ICU走廊背诵《赤壁赋》,“纵一苇之所如”的句子竟生出锚链的重量。后来带着休学申请走进大学,每一步都像在暗礁间航行。
最震撼的勇敢见证于深海考古队。他们在沉船遗址发现明代火药箱,遇水即爆的配方经四百年浸泡,竟凝结成蓝色珊瑚。队长说:“最危险的物质,最终成了生命的温床。”
如今我的书房挂着那块压浪石的拓片。每当生活掀起巨浪,便用朱砂临摹石上刻痕——1853年飓风、1937年海啸、2004年浪涌。这些与灾难共存的印记,比任何奖章都更闪耀勇气的光芒。
昨夜梦见自己变成新的压浪石,正在海底记录这次疫情的风浪。醒来时朝阳破云,忽然懂得:勇敢从来不是不惧风浪,而是明知深渊在前,仍要扬帆——因为每颗征服过暴风雨的心,都会成为后来者的灯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