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月7日,夏末的蝉声像拉长的弦,单调得令人昏昏欲睡。我攥着那张印着“37”的数学期末卷,站在小区梧桐树下,阳光亮得晃眼,我却浑身发冷。风把卷角掀起,像嘲笑我的失败——全班倒数第三,史无前例。那一刻,我把所有声音关在耳外,只听心跳在胸腔里横冲直撞,像要找个缝溜走。

傍晚,父亲下班回来,递给我一件旧T恤、一双纱手套,说:“走,去加班。”我本想拒绝,却被他轻轻一句“换个空气”带出了家门。父亲在玻璃厂做搬运,夜班从晚八点开始。货车仓里,铁皮滚烫,玻璃锋利,他弓着腰,把一箱箱玻璃扛上推车,再码进仓库。一次往返五十米,一晚四十趟。我负责在车门口扶稳箱子,指尖刚触到玻璃,热浪就像针往里钻。汗滴在镜片上,世界一片模糊,只剩父亲沉重的呼吸声与玻璃碰撞的脆响。
夜里十一点,城市灯火熄了大半,仓库的灯却依旧炽白。父亲脱下已被汗水浸透的T恤,拧出一道水线。他递给我一瓶冰水,笑得像满足的孩子:“再坚持三车就收工。”那一刻,我看见他后颈晒脱的皮,像地图的边界,圈住了整个家的方向。我突然明白,生活从来没有“容易”二字,只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。
凌晨一点,活干完了。父亲把日结的两百块钱塞进我手里,说:“这是今天的工资,也是你新的学费。”我攥着那两张皱巴巴的纸币,忽然觉得37分不再那么沉重——它把我逼到谷底,却也让我看见父亲用脊梁搭成的梯。
回家路上,月亮像被擦亮的银盘,高悬在楼顶。我悄悄把试卷折好,放进裤兜。它不再是耻辱,而是一枚暗红的印章,盖在我十六岁的夏夜,提醒我:分数可以低,目光却不能低;日子可以苦,心却不能苦。
此后,每当我想偷懒,耳边就会响起玻璃碰撞的叮当声,眼前浮现父亲被汗水浸透的脊背。那声音像战鼓,催促我写完最后一道题,背完最后一页书。年底,我的数学提到了92分,领奖那天,阳光依旧晃眼,我却不再躲避。
8月7日,没有烟花,没有掌声,只有滚烫的汗水与冰凉的矿泉水,却成为我生命的分水岭。它让我明白:成长不是一路高歌,而是在最低处握紧拳头,告诉自己——向上。这一天,我将一生铭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