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,我揉着惺忪睡眼,被爸爸轻轻叫醒。窗外还是一片灰蓝,空气里带着初冬特有的冷冽。爸爸把保温杯塞进我手里,笑着说:“走,今天去河边,看看能不能钓到今年的第一条鲫鱼。”我一下子清醒了,像被点燃的小火苗,背起早已准备好的小桶和折叠椅,跟着爸爸出了门。

海河边的水草已经枯黄,却仍旧柔软。爸爸把蚯蚓穿钩的动作干净利落,像在完成一场仪式。我学着他的样子,却总把蚯蚓扯断。爸爸不恼,只是把我的鱼竿接过去,重新穿好,再把竿递回我手里:“慢慢来,钓鱼先要学会和蚯蚓做朋友。”他的声音低低的,混着河水流动的声音,像一首老歌。
太阳慢慢升高,河面泛起碎金。我的浮标突然一沉,我猛地提竿,却只钩上来一截水草。爸爸在旁边轻轻笑出声,眼角的皱纹像被阳光熨平。他把自己的竿架好,走过来蹲在我身后,握住我的手,带着我感受竿尖细微的颤动。“钓鱼不是拔河,是听鱼的心跳。”他的掌心有常年握竿留下的茧,粗糙却温暖。那一刻,我仿佛真的听见一条小鱼在水下犹豫地啄食。
临近中午,我们的小桶里仍空空荡荡。爸爸却从背包里变魔术似的掏出两个韭菜盒子,油香混着河风,格外诱人。我们并排坐在河堤上,脚垂在岸边晃啊晃。爸爸讲起他小时候和爷爷钓鱼的故事,说那时河水更清,鱼也更多。我咬了一口韭菜盒子,烫得直吸气,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午餐。
午后,我的浮标再次下沉。这次我没有急躁,而是学着爸爸的样子,轻轻扬竿——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跃出水面,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银光。我兴奋得差点掉进河里,爸爸稳稳地扶住我的肩膀,眼里盛着比阳光更亮的东西。他把鱼摘下来,却又轻轻放回水里:“让它再长大些,明年再来找它。”我望着鱼摆尾游走的涟漪,突然明白了爸爸说的“钓鱼不是为了带走什么,而是为了记得什么”。
回家的路上,我的桶里依旧空着,心里却装满了沉甸甸的东西。爸爸走在前面,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。我踩着他的影子,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——像那条鲫鱼游动时搅起的涟漪,一圈圈扩散到很远的地方。原来,和爸爸钓鱼的意义,从来不在鱼身上,而在那些沉默的对视、交叠的掌心、以及被河水悄悄带走的时光里。
很多年后,当我独自面对生活的河流时,总会想起那个清晨爸爸递给我的保温杯。原来他早已把最珍贵的鱼饵藏在了里面——不是蚯蚓,而是陪伴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