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街消失后的第三年,我在一个失眠的深夜收到了他的信息:“下楼,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电动车穿过沉睡的城市,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。谁都没有说话,只有风在耳边低语。他载着我一直往北,直到城墙根下的一片荒地。
“闭上眼睛。”他说。
当我再次睁眼时,整个世界都安静了。没有霓虹,没有车流,只有满天的星子和一轮清亮的月。荒草在夜风中起伏,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大地在呼吸。
“还记得吗?”他抓起一把野草,“老街的青石板缝里,也长着这种草。”
我忽然说不出话来。这三年来,我们都在拼命向前跑——他去了南方的大学,我留在北方的城市。我们在各自的轨道上疾驰,用忙碌填满每一个空隙,生怕一停下来,就会被某种巨大的虚空吞噬。
直到此刻,站在月光下的荒草丛中,我才明白我们在逃避什么。
他摊开手掌,让月光流淌在掌心:“老街不在了,但月亮还是那个月亮。”
是啊,推土机可以推平一条街,却推不走头顶的月亮;城市可以吞噬我们的童年,却吞不掉记忆里的清风。我们一直在寻找某种实在的凭吊——一砖一瓦的重建,一字一句的记录。却忘了最珍贵的东西,从来不需要握紧。
我学着他的样子,张开双手。夜风从指缝间流过,凉丝丝的;月光在掌心荡漾,明晃晃的。这一刻,我忽然懂得了“握”这个字的真意——不是占有,而是感受;不是抓紧,而是接纳。
后来我们躺在荒草上,看星星一颗颗熄灭,看月亮慢慢西沉。当第一缕晨光染亮天际时,他轻声说:“该回去了。”
回去的路上,朝阳初升。在城郊的分岔路口,我们就要各奔东西。没有拥抱,没有告别,只是互相点了点头。
我知道,从今往后,我们不再需要凭借一条街来确认彼此的存在。当清风吹过我的窗台,也会拂过他的屋檐;当我抬头看见月亮,他也在同一片清辉之下。
原来,把清风明月握在手中,不过是终于明白——世间好物不坚牢,彩云易散琉璃脆。唯有这无处不在的清风,这亘古不变的明月,以及被它们滋养过的心灵,才是我们永远的家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