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宫倦勤斋的通景画上,乾隆皇帝特意命人留出几处空白。那些未施丹青的绢帛,二百年后反而成了最动人的部分——当阳光穿过镂空月洞窗,游移的光斑恰能在留白处演绎四季晨昏。

我们总在填满。课桌肚里塞着超额辅导书,手机内存被照片撑到报警,连梦境都被待办事项殖民。直到那个雾霾深重的下午,我发现自己背不出任何一朵云的名字,才惊觉心灵已如拥堵的早高峰地铁。
开始尝试留隙。在日记本每页右下角画个“透气孔”——有时是片羽毛的轮廓,有时只是铅笔轻点的虚圈。当母亲又在比较成绩时,我把注意力聚焦在那个小圆圈里,忽然听见窗外有只白头鹎在练习新学的转调。
最神奇的改变发生在练琴时。故意漏弹某个小节,休止符的寂静里,琴箱的余震竟显出翡翠般的通透。书法老师说得更妙:“磨墨时心要像这砚台,空处才能蓄墨香。”他示范的“心”字,卧钩故意断开毫厘,反而有了欲说还休的韵味。
如今我的书包侧袋常备“空隙工具包”:一枚映得出天空的矿片,几张可随意涂抹的棉纸。当同桌为数学焦虑啃指甲时,我递过矿片:“看,云在演皮影戏呢。”我们头碰头观察云朵变形的五分钟里,函数公式突然变得温柔。
暮色中的操场,我在跑道上故意少跑一圈。停下时发现,银杏叶飘落的轨迹其实自带韵律。那片停在鞋尖的金叶,叶脉间隙透出晚霞,恰似心灵必要的留白——唯有空处,才能让光穿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