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物修复所的秦师傅有双能看穿时间的手。当他把商周青铜器的碎片铺在灯下,那些锈蚀的纹路便自动开始拼接。我们都非常敬佩他,称他“时光裁缝”——经他缝合的文明断层,连碳十四检测都找不出针脚。

最令人惊叹的是他修复敦煌绢画时的仪式感。工作台上永远铺着祖传的杭绸,他说丝绸的静电能让矿物颜料悬浮,重现千年前的笔触。有次修复《观音渡海图》,缺失的莲花座让他枯坐三日。第四天晨雾未散,他忽然从院墙剥了块青苔,碾出汁液调进石膏:“唐代画工本就常用苔色。”
他的住所是间十平米的旧厢房,却藏着半个华夏文明。墙角陶罐插着各地收集的泥土,标签上写着“良渚黑土”“仰韶红壤”。某夜地震,他第一个冲进库房怀抱甲骨匣,额头被坠落的瓦片划伤却浑然不觉。护士包扎时发现,他手心里还紧握着片商代卜骨。
真正让我心灵震颤的是个雪天。年轻研究员失手损毁明代经卷,躲在院中哭泣。秦师傅竟抓起雪团擦拭经卷:“别怕,冰雪能固墨。”后来才知那是他独创的应急修复法——雪水纯净度堪比蒸馏水。他扶着年轻人的手在雪光中补全经文,呵出的白气与古墨香交融成新的传承。
如今秦师傅退休返聘,仍每天骑二八自行车上下班。车铃铛是战国的青铜铎改的,响声穿越三千年时光。有次我见他对着刚修复的唐三彩马喃喃自语:“老伙计,再跑一千年。”斜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恍若与那些经手的文物融为一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