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场山洪过后,校园后的老槐树倒了。我们以为它死了,直到春天看见断口处萌出的新芽,才懂得有些生命要在破碎后才能真正觉醒。

我的“山洪”始于父亲工地的那次事故。当母亲把缴费单折了又折塞进衣兜时,我突然看清了生活的重量。从那天起,同学的限量球鞋、奶茶店的新品,都自动在我视野里褪色。我开始在放学后跑去菜市场,学会辨认哪些菜叶是能免费要的,知道哪个摊位快收摊时会给抹零。
最难的功课在深夜。当邻居家的钢琴声透过墙壁,我正在验算用剩的草稿纸。有次数学题卡到凌晨,我咬着馒头盯窗外,突然看见扫街的张阿姨在路灯下翻捡垃圾。她发现半个烂苹果时欣喜的样子,让我顿悟——困顿不是耻辱,而是生活颁发的特殊教材。
转折发生在期末表彰会。我握着“进步之星”奖状下台时,班主任悄悄塞来信封:“学校帮你申请了助学金。”那晚我依然去帮快递分拣,但扫描枪的声音突然有了节奏,像在给新生的勇气打拍子。
如今老槐树已亭亭如盖,断口处隆起比树干更粗的树瘤。每次经过,我都会摸摸那些凹凸——就像父亲变形的手指,就像我深夜做题时掐红的虎口。它们不是伤痕,是逆境浇铸的勋章,记录着如何把压力转化为骨骼的过程。
雨后又见槐树新枝摇曳,我突然明白:所有艰难时光都是生命自带的刻刀,不是为了摧毁我们,而是为了雕刻出更清晰的年轮——那些被苦难浸润过的纹理,终将成为支撑我们触摸云端的筋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