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州园林的假山石被雷劈开,露出内里的空洞。造园世家的传人却抚掌称妙:“这些窟窿终于能藏风纳月——山石的用处,恰在无用之处。”

我的首次价值重估发生在童年。当同学们炫耀电动玩具,祖父送我块满是虫眼的桧木。失眠夜贴耳细听,木孔里竟有海浪声——后来才知这是郑和宝船的残料,虫蛀痕迹连起来是幅航海图。
更深刻的辩证在敦煌展开。当学者们争相临摹飞天,有位老画工终日修复剥落的底色。直到大英博物馆展出他补全的云纹,众人才惊觉:那些不被注意的底色,才是让朱砂飞天的奥秘。
最年轻的顿悟在垃圾处理厂完成。实习生发现被丢弃的酸奶瓶内壁,凝结着比实验室更优质的菌群。现在这些“废品菌株”,正在治理整条污染的河流。
如今假山石的空洞成了声学教材,我的航海图木捐赠给国家博物馆,敦煌底色分析法拯救了濒危壁画,而垃圾菌株专利费建起了十所希望小学。但每遇功利计较,我仍会摩挲那方桧木——虫蛀的孔洞在阳光下,恰好投影出完整的星辰图。
昨夜整理旧物,发现中学时被没收的涂鸦本。那些“无用”的漫画边角,竟记录着当年解出奥数题的灵感。数学教授父亲捧着本子哽咽:“原来真正的钥匙,一直藏在你以为的废料里。”
其实有用无用本是人为的割裂。当我在故宫看榫卯不用一钉而承千载,在实验室见废料提炼出抗癌成分,忽然明白:世间万物都是蒙尘的宝库——所谓无用,不过是尚未遇到识货的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