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四岁生日那天,我在爷爷的旧书柜里发现了一套《约翰·克利斯朵夫》。泛黄的书页像秋天的银杏叶,轻轻一碰就会留下时间的指纹。

翻开第一卷,我愣住了。书页的空白处,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。那是爷爷的字迹——年轻时挺拔如松,中年时沉稳有力,晚年时微微颤抖却依然清晰。在“扼住命运的咽喉”旁边,他写道:“1962年春,下放前夜。我也要如此。”墨迹已经褪色,但那股力量却穿透半个世纪,直击我的心房。
我继续翻阅,像是在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。1978年,他在“真理是生活”旁欣喜地写:“恢复了!知识分子的春天!”那是恢复高考的年代。1997年,在“一个人从出生到他成熟前”这段旁,他的笔迹变得温柔:“儿子今天上大学了。”而最近的一条,是去年写的:“希望孙儿能读懂这本书。”
那个下午,我坐在爷爷常坐的藤椅上,一页页地翻着。阳光透过窗棂,洒在那些不同年代的笔迹上,仿佛爷爷一生的故事都在书页间苏醒。我忽然明白,这不仅仅是一套书,这是一个人的精神编年史,是一个家族的记忆密码。
从那天起,我开始在书页上留下自己的思考。在爷爷最后那条批注下面,我郑重地写下:“2024年夏,初读。爷爷,我懂了。”笔尖接触纸面的瞬间,我感到一种奇妙的传承——不是王冠或权杖,而是对知识的渴求,对生活的思考,对真理的追寻。
如今,这套书静静立在我的书架上。每当夜深人静,我总会取下一卷,不仅读罗曼·罗兰的文字,更读爷爷的一生,读我们祖孙两代人在同一本书里的精神相遇。
书页会继续泛黄,但故事永远新鲜。因为真正的好书不仅是印着文字的纸张,更是承载时光的容器,是连接心灵的桥梁。我和书的故事,其实是我和爷爷的故事,是一个爱书人传给另一个爱书人的精神火种。
这火种,正在我手里静静燃烧,等待下一个翻开它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