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暴雨像断线的珠帘,把整座小城罩进灰色的鼓膜里。我趴在窗台上,看闪电劈开天幕,听雷声滚过屋脊,心也被雨点敲得七上八下。直到八点,风才渐渐收势,雨脚由密转疏,最后只剩屋檐偶尔的滴水,像乐队谢幕的尾音。母亲拍拍我的肩:“走,去呼吸下新鲜空气。”我应声而出,巷子里仍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,仿佛大地刚被翻耕了一遍。

街灯刚亮,橘黄的光晕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,像一面面模糊的镜子。我踩着积水,看自己的脚尖激起一圈圈涟漪,倒映被拉长的身影。忽然,邻居小女孩从门洞里跑出,指着天空大喊:“彩虹!”我抬头,东边的云幕果然被谁悄悄掀开一道缝,一道淡淡的七彩拱桥正缓缓升起,像被水洗过的缎带,轻盈又透明。
我们追着那道弧光,跑到河堤开阔处。彩虹已完全显现:外圈的红像刚出炉的铁,内敛的紫又似深夜的蔷,中间橙黄绿青蓝,一层层过渡,仿佛太阳用七支毛笔在天际做色彩实验。云朵被夕阳镶上粉边,像一群害羞的观众,簇拥着这座光的桥梁。水面同样复制了天空的奇迹,上下两道彩虹遥遥相对,像两面打开的折扇,轻轻扇走雨后残留的闷热。
我掏出手机,却发现镜头里的彩虹比肉眼黯淡许多,像被抽走魂魄的标本。那一刻,我懂得:有些美只能亲历,无法收藏。风掠过芦苇,带来青草与栀子混合的清香,小女孩在堤边旋转,裙摆飞成一朵白荷。她问我:“彩虹能走到对岸吗?”我蹲下身,告诉她:“能,只要心里一直沿着光走。”
说话间,红色的一端渐渐变浅,像被云轻轻擦去,紧接着橙黄也悄悄隐退。天空重新合拢,彩虹完成它十分钟短暂的演出。回家的路上,我把手插进口袋,意外摸到一颗早被遗忘的弹珠——里面竟也藏着一圈小小的彩虹。我握紧它,仿佛握住刚才那条光的余温:易逝,却可迁移到掌心,甚至心底。
雨后的彩虹教会我:美丽常带着倒计时,脆弱却给予方向;人生亦如此,风雨之后,别忘了抬头,顺着光,为自己搭一座通往明天的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