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鸣是撕开夜幕的第一道针脚。
那时天还沉在靛蓝的染缸里,远山轮廓模糊,像未醒的巨兽。我披衣起身,推开老屋的木门,吱呀声惊动了院里的露珠。

空气是清冽的,带着松针和湿土混合的气息。吸进肺里,像喝了口山泉,把城里带来的浊气都洗了一遍。石板路湿漉漉的,青苔在缝隙里绿得发亮。
东边山脊透出蟹壳青,云彩开始泛出淡淡的玫红,像少女羞赧时的脸颊。光线很薄,薄得像蝉翼,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山林的每一寸肌肤。
鸟鸣是此刻的主角。画眉的婉转,山雀的啁啾,布谷的悠远——它们不争吵,各自守着音域,像训练有素的合唱团。偶尔有扑棱棱的振翅声,那是早起的鸟儿正奔赴今天的第一个约会。
溪水声从谷底传来。一夜的汇集让它的歌喉更加饱满,哗啦啦地,像是在诉说山的心事。循声走去,看见水面漂着几片落叶,像小小的舟。我把手伸进溪水,刺骨的凉意直抵心脏——这是大山清醒的方式。
炊烟陆续升起。它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,慢慢融入晨雾里。柴火的香味飘过来,混着蒸红薯的甜,勾起了最原始的饥饿感。邻居家的爷爷在院坝里打太极,他的白胡子在晨光里闪着银丝。
太阳终于跃上山头。最初的光线是金黄色的,斜斜地穿过竹林,在地上画出长长的影子。露珠开始消散,每一滴都在告别前折射出七彩的光。整座山像刚刚完成沐浴,每一片叶子都干净得发亮。
我站在山腰回望,村庄醒来了。狗吠声、劈柴声、呼唤孩子吃饭的声音,交织成最朴素的晨曲。
这个早晨,大山什么也没有说,却教会了我许多。它让我知道,真正的苏醒不是匆忙地追赶,而是像露珠凝结那样,缓慢地、专注地迎接每一缕光。
当城市还在堵车的鸣笛中挣扎,山里的早晨已经完成了一场静默的仪式。而我有幸成为见证者,把这份清澈装进行囊,准备带回那个需要不断加速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