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黄昏，我路过小学母校，看见操场边的梧桐树还在。树干上那道刻痕已经随着岁月膨胀变形，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。
十五年前，我就是在这里，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：“林老师偏心!她只喜欢成绩好的学生!”
那是个闷热的下午，林老师刚宣布了班长人选——不是我，是每次考试都第一的陈雨。嫉妒像毒蛇噬咬着十岁的我，那句伤人的话脱口而出。我记得林老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，她张了张嘴，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第二天，她依然准时出现在讲台上，眼睛红肿，声音却依然温和。她对我一如既往，甚至更加关心。这种宽容比责骂更让我无地自容。我想道歉，却不知如何开口。
然后就是毕业，各奔东西。歉意被岁月尘封，成了心底一根拔不掉的刺。
此刻，我走进母校，鬼使神差地来到教师办公室。透过窗户，我看见了林老师。她头发已经花白，正低头批改作业，鼻梁上架着老花镜。
“请问……”我推门进去。
她抬起头，端详我几秒，眼睛突然亮了：“你是那个……总爱在作文里写梧桐树的孩子?”
我愣住了。二十年的光阴，她竟还记得。
“林老师，我是来道歉的。为当年那句混账话。”我的声音有些发抖。
她笑了，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：“我早忘了。不过，谢谢你今天来。”她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本子，翻到某一页，递给我。
那是我小学的作文本。在我写《我的理想》那页的空白处，她用工整的字迹写道：“这孩子心气高，要好好引导。那天的事，也许是我确实做得不够公平。”
日期正是我伤害她的第二天。
原来，她不是忘记，而是选择原谅;不是没有受伤，而是把伤痛化作更深的爱。这份迟到了二十年的道歉，她早已用宽容默默回应。
走出校门时，夕阳正好。梧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是时光温柔的笔触。我终于明白，有些道歉虽然迟到，但依然值得说出。因为原谅一直在那里等待，如同这棵梧桐树，年年新绿，从不记恨冬天的凋零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