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七点二十五分，我踩着铃声冲进教室，粉笔末在阳光里漂浮，像一场无声的雪。老师背着手站在讲台前，黑板擦刚刚落下最后一粒粉尘。那一刻，我突然意识到：课堂从来不是四面墙围成的盒子，而是一束被时间精心调制的光，照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，也照进我们尚未命名的未来。
第一束光来自提问。语文老师把《项脊轩志》里“庭有枇杷树”那句念得极慢，然后问：“如果你们家院子里也有一棵树，它会记住什么?”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铅笔滚落的声音。我望着窗外那棵歪脖子梧桐，想起外婆每年秋天把落叶扫成一堆，说“叶子回家了”。原来课堂的光，是把书里的字变成我们心里会呼吸的意象。
第二束光藏在错误里。物理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电路图，灯泡不亮。他故意把导线接错，让电流在短路里“迷路”。当我们哄笑时，他转身说：“科学最动人的地方，就是它允许我们犯错。”那天我第一次明白，课堂不是证明“我对了”，而是勇敢说出“我不懂”的地方。那些烧坏的保险丝，后来都成了我们心里会发光的指南针。
最亮的一束光，出现在放学前的十分钟。数学老师突然关掉所有灯，让我们在黑暗里想象“无限”的形状。有人说像操场尽头的跑道，有人说像夜里没关的电视机雪花屏。老师最后打开灯，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：“无限是你们此刻的想象力。”那一刻，我看见四十双眼睛同时亮起来——原来课堂的光，从来不是灯管给的，是我们自己瞳孔里燃起的星火。
现在回想起来，那些被我们抱怨过的拖堂、小测、红笔批注，都变成了光的折射面。它们把平凡的日子切割成无数细小的棱镜，让我们在某个不经意的午后，突然看见自己原来可以如此斑斓。就像教室后排那个总被点名的男生，十年后成了航天工程师，他在朋友圈发火箭升空的照片，配文是：“当年老师说我‘走神’，其实是在提前练习失重。”
下课铃响时，粉笔末终于落回讲台。我们带着满袖子的光走出去，像一群偷了星星的孩子。那间教室后来翻新了，装了更亮的灯，刷了更白的墙。但我知道，真正的光从来不在灯管里——它在我们当年摊开的书页间，在橡皮擦残留的碎屑里，在“听懂了吗”和“我再讲一遍”的问答里，永远亮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