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曾养过一头驴，它叫阿驴，不是因为它笨，而是因为它总爱"啊——驴——"地叫，拖着长长的尾音，像是在跟谁打招呼。
阿驴有着一身灰褐色的皮毛，摸上去像粗麻布一样粗糙。它的眼睛圆溜溜的，总是湿漉漉的，像两颗会说话的黑葡萄。最特别的是它的长耳朵，总是机警地转动着，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动静。记得它刚来我家时，我蹲在它面前数睫毛，它就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拱我的手心，痒得我咯咯直笑。
阿驴是家里的大功臣。每天天还没亮，它就"啊——驴——"地叫两声，催爸爸起床去地里干活。它拉车时特别稳当，我坐在装满玉米的板车上，它就慢悠悠地走着，蹄子踏在乡间的土路上，发出"嗒嗒"的声响。有一次下大雨，土路变成了泥塘，阿驴却固执地不肯绕道，硬是用蹄子扒开泥块，硬生生走出一条路来。等回到家，它的腿上全是泥巴，却把车上的粮食保护得干干净净。
阿驴也有调皮的时候。春天里，它最爱去啃我家院墙边的嫩柳枝。妈妈拿竹竿赶它，它就叼着柳枝满院子跑，尾巴高高翘起，像面黑色的小旗子。有一次它溜进菜园，把刚长出来的莴笋啃得七零八落，爸爸气得直跺脚，可阿驴只是歪着头看我们，那无辜的眼神让我们又好气又好笑。
去年冬天特别冷，阿驴的草料不够吃了。我把自己攒的零花钱全拿出来，和爸爸一起去镇上买饲料。回来的路上，阿驴看见我们，竟然挣脱缰绳跑过来，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的，鼻尖上挂着冰凌。我摸着它冰凉的耳朵，发现它比去年瘦了好多，骨架都凸显出来了。
现在阿驴已经不在了。它走的那天，我躲在门后哭，听见它"啊——驴——"地叫了两声，像是在跟我告别。爸爸说要把阿驴埋在村后的山坡上，那里开着大片大片的野花。每次放学经过那个山坡，我仿佛还能看见阿驴甩着尾巴吃草的样子，听见它欢快的蹄声在山间回响。
阿驴虽然不会说话，但它教会了我什么是勤劳，什么是忠诚。它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告诉我，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大小，而在于是否真诚地付出过。现在每当我看见驴的图片，耳边就会响起那声悠长的"啊——驴——"，那是属于我们家的独特旋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