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理外婆遗物时，一枚银质顶针从她常穿的蓝布衫口袋里滑落，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。我蹲下身拾起，指尖触到它内侧细密的划痕——那是外婆五十年来纳鞋底时，顶针与针尖日复一日摩挲留下的印记。
小时候总爱蹲在外婆的针线筐旁，看她戴着这枚顶针，将细密的针脚缝进我磨破的裤膝。冬日的阳光透过纱窗斜斜地洒进来，为她银白的发丝镀上一层金边。她总说："这顶针跟着我大半辈子喽，比亲闺女还贴心。"那时我懵懂地点头，却不知这朴素的话语里，藏着怎样深厚的岁月深情。
外婆的抽屉里珍藏着一个小铁盒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我从小到大的照片：百日照上皱巴巴的小脸，幼儿园演出时歪歪扭扭的舞蹈动作，第一次戴上红领巾时骄傲的笑脸......每张照片背面都写着日期和简短的备注，字迹因岁月而微微褪色，却依然能辨认出她书写时的认真。去年冬天整理相册，我发现自己的照片占据了铁盒整整三分之二的空间，而属于她年轻时的照片，却只有寥寥几张。
去年深秋，外婆住院的日子里，她总是强撑着精神，把护士们送来的水果悄悄塞给我。有天深夜我守夜时，发现她颤抖的手正笨拙地织着什么——那是我一直想要的羊毛围巾，针脚歪歪扭扭，却密实得不可思议。"怕你冬天冷......"她醒来后局促地解释，眼角的泪光在监护仪的蓝光下闪烁。
如今每当我戴上那条略显粗糙的围巾，总能感受到外婆掌心的温度。她走后的第一个除夕，我按照她的嘱咐，将顶针收进我的针线包。每当月光洒在顶针上，那些细密的划痕仿佛都在诉说：这世间最无私的爱，从来不需要华丽的辞藻，而是藏在每一针每一线里，藏在每一次欲言又止的目光中。
外婆，如果真的有下辈子，请让我来做您的亲人。让我为您熬一碗热粥，为您织一条围巾，让我用余生去珍惜您给予我的，这份厚重如山的亲情。这枚顶针会替我见证，下辈子换我来守护您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