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快乐有颜色,那一定是泥土的黑褐色。
十岁那年,我在城里的水泥森林中患上一种奇怪的病——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。新款的玩具、热闹的游乐园,甚至甜甜的冰淇淋,都像褪色的照片引不起我的注意。父母无奈,暑假时把我送回了乡下奶奶家。
奶奶的小院被稻田包围,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泥土的气息。第一天,奶奶什么也没说,只是递给我一把小锄头:“去,给南瓜松松土。”
我不情愿地蹲在菜畦边,机械地刨着土。突然,锄头碰到了一个硬物——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。打开一看,里面装着几颗玻璃弹珠、一个干枯的蝉蜕,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:“我的宝藏。1998年夏天。”落款是父亲的名字。
那一刻,仿佛有道光照进心里。我急切地继续挖掘,在不同的角落找到了更多“宝藏”——印着孙悟空的小画片、磨得光滑的石子、缺了口的瓷碗碎片。每一件“文物”都像一个谜题,等待我去解读。
从此,我成了泥土的考古学家。每个清晨,我带着小铲子出门,在田埂上、河滩边、老墙下细细探寻。泥土从不让我失望——一枚古钱币、一块奇特的石头、一颗不知年代的纽扣,都是它给我的奖赏。
但最大的快乐不在挖掘的结果,而在过程本身。手指插入泥土的瞬间,那种微凉的触感;蚯蚓匆忙躲藏时,那种生命的悸动;甚至挖到蚂蚁巢穴时,那种小小的“灾难”——所有这些都让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,是自然的一部分。
暑假结束时,我的“博物馆”已经摆了整整一窗台。奶奶看着我黑黝黝的脸庞和总是带着泥渍的手指,笑了:“这下病好了。”
是的,泥土治好了我的城市病。它教会我:最深的快乐不在高处,而在最低处;不在未来,而在每一寸被我们踩在脚下的土地里。那些黑褐色的颗粒,是这个星球最原始的玩具,也是永恒快乐的密码。
直到今天,每当感到疲惫迷茫,我还会蹲下身,触摸脚下的土地。瞬间,那个十岁男孩的快乐就会穿越时光,再一次充满我的心——简单,原始,却足够温暖整个余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