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考前夜,我最后一次爬上老屋后的山岗。
风从远川吹来,掠过层层梯田,扑在脸上时还带着稻花的清香。我张开手臂,感受着这片土地的心跳——那么熟悉,那么沉重。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,去城里读高中。他们说,那是通往更大世界的路。
脚下的泥土温软,我索性脱了鞋,让脚趾深深陷进土地。这泥土认得我,认得那个光着脚丫奔跑的野孩子,认得每一个雨天我踩出的泥印子。可现在,我要走了。
忽然想起爷爷的话:“娃啊,人可以走远,但根得扎在这里。”他说的“这里”,不仅是这片土地,更是种在我们骨血里的东西——像山一样沉默的坚韧,像稻子一样弯腰的谦卑,像泥土一样朴实的本真。
我蹲下身,捧起一抔黄土。它们从指缝间滑落,像是挽留,又像是送别。那一刻,我突然明白:我要带走的,不是行李,而是这片山河赋予我的全部——山的脊梁、水的柔情、稻的芬芳。
夜色四合,远山变成黛色的剪影。我对着山谷大喊,回声一波波传来,像是大地的应答。星星出来了,和十年前那个躺在谷场上数星星的孩子看见的,是同一片星空。
下山时,我在心里悄悄说:再见,我的山;再见,我的川。但我知道,我们永远不会真正分离。你们已经长在了我的身体里——山为骨,水为血,稻香化作呼吸。
如今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,每当迷茫时,我总会闭上眼。刹那间,千山万水奔涌而至——我听见布谷鸟叫醒春天,看见稻浪翻涌成海,闻到新翻泥土的腥香。
原来,故乡从未走远。它在我每一次心跳里起伏,在我每一口呼吸中流转。这片山河,早已长成了我的骨骼血脉,成为我行走世间的全部底气。
纵使身在千里之外,但山河在我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