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的流星雨预报，像一枚石子投入小镇平静的夜。人们早早架起相机，谈论着曝光参数和星座方位。而我，却搀着爷爷，搬了两把竹椅到院中老槐树下。
“城里人用机器看，”爷爷缓缓坐下，“咱们用眼睛看，用心看。”
他说话时，天上的第一颗流星正划过。人群爆发出欢呼，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。爷爷却轻轻“嘘”了一声：“听。”
万籁俱寂中，我仿佛真的听见了——那不是流星燃烧的爆裂，而是某种更深远的声音，像天地轻轻吐出一口气。
“你太奶奶说过，流星是天上人回家的路。”爷爷的声音融进夜色，“地上一个人，天上一颗星。人走了，星还在，偶尔想家了，就划下来看看。”
又一串流星坠落。爷爷开始讲述每颗星的故事：那颗亮的，是村里第一个女教师;那颗拖长尾巴的，是救落水孩子牺牲的邮差;那颗突然爆燃的，是为保护山林殉职的护林员......
我忽然明白，爷爷不是在说神话。他是在用另一种语言，为一个民族的记忆编码。那些流星不再是天文现象，而是逝去者存在过的证明，是勇气、善良与奉献在夜空写下的墓志铭。
相机能记录光轨，却记不下故事;望远镜能放大星辰，却放不大温度。当科技让我们看得更清时，我们是否反而看得更浅了?
流星雨渐稀，人群散去。爷爷指着东方最早升起的那颗星：“那是启明星，活着人的星。它提醒我们，将来我们也会变成流星。所以要活得亮些，哪怕只是一瞬间。”
那一夜，我没有拍下一张照片，却拥有了整个星空。
多年后的今夜，我带着女儿坐在城市阳台上看流星。她兴奋地数着数量，我则讲述着每颗流星可能的故事——关于抗疫的医生、救火的消防员、支教的大学生......
“爸爸，流星为什么这么美?”
“因为有人用生命燃烧过。”
又一颗流星划破天际。这一次，我不仅看见光，更听见了遥远而清晰的回响——那是爷爷的声音，穿过时间的长河，在每一个认真活过的生命轨迹上，激起永恒的回声。
坐看流星划空时，我们看的从来不是陨落，而是永恒本身。那些光告诉我们：生命可以短暂如刹那，却足以照亮整个夜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