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街拆毁后的第一个秋天，我在新家的阳台上种了一盆栀子花。
母亲说：“这花娇贵，不好养。”可我执意要种。每天清晨，我蹲在花盆前，小心地浇水、除虫，看着嫩绿的叶片在晨光中舒展。邻居阿姨路过，摇摇头：“现在的孩子，哪会种花。”
她不知道，我种的不是花。
三年前的这个时候，老街还在。巷口的陈奶奶总在清晨摘了栀子花，用竹篮盛着，分给过往的邻居。我要上学，她总会挑一朵最饱满的，别在我的书包带上。“囡囡，香着呢。”她粗糙的手指掠过我的肩头，栀子花的香气便一路跟着我，穿过长长的巷子。
那时我以为，花香会永远跟着我，就像老街会永远在那里。
直到推土机开来，陈奶奶被儿子接去外地。临走前，她塞给我一个小布包：“是花种，囡囡留着。”布包很轻，我却觉得沉重——那里装的不是种子，是一个老人对这条街最后的念想。
如今，栀子花终于开了。洁白的花瓣在秋风中微微颤抖，香气若有若无，却瞬间把我拉回那些清晨：拉豆浆的大伯哼着小调，修鞋的爷爷敲着鞋钉，陈奶奶坐在门槛上择菜，阳光透过梧桐叶洒下斑驳的光影。
我忽然明白，感恩不是在失去后的追悔，而是在拥有时的看见——看见那朵别在衣襟的花，看见那双递过花的手，看见那条承载了所有温柔的街。
我把第一朵盛开的栀子花轻轻摘下，夹在书页里。然后拿起电话，拨通了陈奶奶的号码。电话那头，她的声音依然洪亮：“是囡囡啊……”
“奶奶，花开了。”我说。
她在那头笑了，笑声像风吹过老街的梧桐叶，沙沙作响。
原来，学会感恩，就是学会在废墟上种花。当我们把别人给予的美好，小心翼翼地收藏、培育，然后在某个清晨让它重新绽放——哪怕只有一朵，哪怕香气很淡，我们也已经完成了最珍贵的传递。
就像陈奶奶把花种留给我，就像我把花开的消息告诉她。在这个匆忙的世界里，总有一些东西值得我们用最慢的方式去守护，总有一些人值得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感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