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父的算盘上下两格,他说上格加的是阅历,下格减的是浮华。我真正理解这套算法,是在整理他遗物时——那个檀木算盘竟少了三颗珠子,而多出几道深刻的刮痕。

加法篇
十六岁,我开始在日记本角落堆积“获得”:解出奥数题的狂喜、竞选成功的勋章、初恋递来的纸条。这些珍宝把青春塞得满满当当,直到那个暴雨夜,积水灌进地下室,所有日记化作纸浆。我蹲在废墟里突然大笑——原来加法不是囤积,而是让经历沉淀为生命的厚度。
减法篇
高三那年,我主动清空获奖证书墙。那些金框银框堆在阁楼像座墓碑,埋葬着为取悦他人而活的日子。当墙面露出原本的淡青色,竟有月光栖息其上。同桌惊呼:“你变轻了!”是的,减掉虚荣的配重后,连呼吸都带着羽毛的质地。
平衡术
最精妙的运算发生在祖父的菜园。他拔除杂草时总留几株野菊:“减到底就是绝境,要给意外留余地。”施肥时又念叨:“加太满会烧根,七分饱才是智慧。”那些被他算计过的土壤,能同时供养萝卜的务实与兰花的清雅。
如今我的行囊装着可变焦的镜片:需要时拉近焦距做加法,将露珠看成汪洋;疲惫时切换广角做减法,把群山缩为沙盘。这套祖传算法终于破译——所谓成长,不过是加法里藏着减法的禅意,减法里含着加法的深意。
晨光中,我往算盘空缺处补上三颗菩提子。它们滚动时的声响,恰似少年时在日记本上写下的第一个等号——经过所有增减之后,人生终于达成动态的平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