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跳远考试，满分两米二。”体育老师话音未落，我的心已凉了半截。身高一米六，腿短得像圆规，平时最好成绩不过一米九。同学起哄：“冲一把，万一呢?”我却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：“挑担时，先弯弯腰，量量斤两。”于是举手，请老师把我排在最后。
夜里，操场被月光漂成一张银白的试纸。我拉来皮尺，在沙坑边每隔五厘米划一道线。第一跳，一米八五，落地时右脚钻心地疼——上周扭伤的脚踝在报警。我坐下，撕下手腕上的绷带，给自己绑了一个更紧的“提醒”。第二跳，我退到十米外，把助跑缩成七步，降低重心，一米九五。还缺五厘米，像一道跨不过去的银河。回宿舍的路上，我数着路灯，一共十八盏，每盏都把我的影子拉长又压短，像在反复追问：到底该拼到多尽?
第二天，体检室给出答案：脚踝韧带水肿，建议免考。我攥着假条，却在操场边停住——免考只能拿及格，而我只需两米一就能拿到中考加分。班主任拍拍我肩：“量力而行，别赌明天。”我点点头，却悄悄把假条塞进兜里。傍晚，沙坑旁只剩我一个人。我拿出事先做好的“土护踝”——把硬纸板剪成U形，再用绷带缠紧，像给脚踝套上一层铠甲。助跑、踏板、腾空，落地时我听见“咔”一声轻响，不是骨头，而是纸板断了。沙粒溅起，皮尺定格在一米九九。还差一厘米，但我再也跳不动了，躺在沙坑里，看天空旋转成一口深井。
就在我准备放弃时，体育老师提着一块踏板走来：“试试把板后移五厘米，借点斜角。”我愣住——规则允许微调，我却一直死守“直线冲刺”的笨办法。深吸一口气，我按新标记起跑。七步之后，踏板“嗒”地脆响，我像被弹弓射出，落在两米一二处。脚踝安然无恙，月光下，那道新划痕像一条微笑的弧线。
回宿舍的路上，我又数路灯，还是十八盏，却不再嘲笑我。原来“尽力”不是硬撞南墙，而是在量完力气后，把最后一丝巧思也押上;而“量力”也不是退缩，是给拼命加一个安全的阀门。两米一二，不是奇迹，只是我把“能”与“智”同时摁进了沙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