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铁口涌出的人流像被拧紧的发条，西装革履的步子踏出同一频率;而十米外的护城河，一位老者正用毛笔蘸水，在石栏上缓缓写下“闲”字。水迹未干，人群已过，两种节奏在清晨的阳光下碰撞，却互不惊扰。我忽然明白：忙与闲从来不是对立的两端，而是同一根弦上的高低音符，缺一个，生命便不成曲调。
三年前，我参加学校“挑战杯”，项目、绩点、实习三线并轨，日历被切割成半小时方块。我自豪地称自己“高效机器”，却在决赛前夜突然失声——医生诊断为“心因性失语”。输液室里，隔壁床的老奶奶递来一本《山海经》，我摆手表示没空，她却笑笑，翻开一页插图：青鸾“非梧桐不栖，非练实不食”。那一刻，我像被点破心事：原来我早已沦为“非截止日不眠，非KPI不食”的陀螺。三天被迫静默，我竟在古籍的怪谈里找回声音：项目答辩时，我用青鸾的典故开场，评委眼里亮起久违的惊喜。原来，闲不是偷赖，而是让灵魂透一口气，好让忙有了光。
然而，闲若无锚，也会漂成荒芜。暑假回乡，见邻居阿强哥沉迷“躺平短视频”，日均步数不足三百。父母哀其“太闲”，他却振振有词：“忙是资本家的鞭子。”可年底村里修桥，他因长期躺卧患上腰椎间盘突出，连抬块木板都吃力。我陪他复健，医生只说一句话：“肌肉不用，就会背叛你。”那一刻，我们同时读懂：闲若失去了与忙的对话，便不是自由，而是塌陷。
忙与闲，终究是一场呼吸：吸气时，我们抓紧星辰;呼气时，我们放下尘埃。陶渊明“采菊东篱”，表面是闲，实则忙在心底种篱笆;王阳明“事上磨练”，看似忙，却于烽火隙处格出一片闲庭。真正的艺术，是在时间表里留一条缝隙，让风通过;也在发呆的午后，给理想设一个闹钟，防止灵魂睡过头。
如今，我依旧赶早班地铁，却学会在耳机里放一段巴赫的《无伴奏大提琴》，让弓弦在忙碌里拉出一方静水;周末也会关掉闹钟，把洗衣机当作白噪音，读诗到日暮。忙时，我是激流里的石头，被冲刷却保有棱角;闲时，我是石头上的青苔，慢慢绿成自己的颜色。
愿我们都能在张弛之间，种下会开花的节奏：让忙不至于榨干生命，让闲不至于掏空生命。待季风吹来，那一树深浅的花，将同时映着晨曦的闹钟与夕照的摇椅，告诉我们——这就是成长，也是回家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