表姐高三,却一点没有“题海”模样:一米七的个子,脖子以下全是腿,走路像风掀书页,轻轻一翻就飘过去。我们私下叫她“舞蹈精灵”,她听见了,眯眼一笑,把发髻一抖,真有精灵抖落星屑的架势。

暑假里,我寄住她家。清晨五点,闹钟还赖床,她已悄悄起身。我揉着眼跟进客厅,只见她穿宽松T恤,把木地板当舞台,脚尖一点,身体像拉开的弓,嗖地弹起一整圈。落地时,竟没发出半点声响,仿佛自带静音垫。我惊得张大嘴,她竖起食指:“嘘——邻居还在梦里跳慢三呢。”
周末广场办市集,支起临时舞台。表姐被朋友起哄推上去,音乐是随机点的《小美满》。她没排练,却当场把歌词跳成画面:副歌时,一个迎风转圈,裙摆飞成伞状;间奏里,手指轻点空气,像把音符串成项链。人群越围越厚,手机举成一片发光森林。我挤在最前排,听见旁边阿姨小声说:“这姑娘跳得真讨喜,像风在唱歌。”那一刻,我突然明白:舞蹈不是她的特长,而是她的母语。
然而“精灵”也有被折翼的时候。为了艺考,她每天压韧带。我旁观都觉疼,可她一声不吭,额头汗珠连成线。有天晚上,她靠在床头发呆,膝盖上冰袋呼呼冒冷雾。我递过去一块巧克力,她掰成两半,苦笑道:“练舞和读书一样,都要先拆骨头再长翅膀。”声音轻,却像鼓槌敲在我胸口。
艺考那天,我陪她去考场。走廊里挤满了长腿小姐姐,她却像闯进森林的鹿,眼里只有远处的光。轮到她时,音箱突然故障,伴奏戛然而止。评委皱眉,她深吸一口气,干脆清跳。没有音乐,就把心跳当鼓点;没有聚光灯,就把窗边的日光拉来做追光。最后一个挥臂,她稳稳收住,胸口起伏像潮落。考场安静三秒,随即爆出掌声。那一刻,我知道她赢了——先赢了自己。
如今,表姐已收到心仪学院的录取通知书。深夜,她会把新学的舞蹈视频发我,再附一句:“风不够大,帮我加点加油。”屏幕这端,我按下转发键,心里默默回应:精灵,你早就飞起来了,记得偶尔低头看看,我们这些人间的追光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