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梧桐道是天然幕布,只要王爷爷往石凳上一坐,连跳广场舞的大妈都会把音响调小——“故事大王”要开场了。他总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工装,左手蒲扇,右手搪瓷杯,满头白发像爆米花般炸开,在阳光下闪着银光。远远望去,他像一本会走路的旧书,封面虽旧,却藏着无数彩色插页。

上周停电,整片小区黑得伸手不见五指。孩子们慌得到处乱窜,王爷爷却不慌不忙掏出一只“小太阳”——原来是他用旧手电筒加红纸糊的“舞台灯”。灯一亮,他清清嗓子:“今晚讲《电老虎游小区》。”他说电是一只斑斓大虎,谁浪费它就咬谁家的电表。讲到精彩处,他忽然把蒲扇竖在额头当“虎耳”,嗷呜一吼,吓得小胖子当场拔掉手里的游戏手柄。第二天,楼道口“节约用电”告示栏下,一排小脑袋认真抄写“省电秘籍”,比老师布置作业还整齐。
更绝的是“故事接龙”。王爷爷先开个头:“三十年前,咱小区还是一片稻田……”然后点兵点将,让每个孩子续一句。有人把稻田说成“外星基地”,有人把梧桐树说成“宇宙电梯”,越编越离谱,他却能把所有漏洞圆回来,最后竟合成一篇“小区银河史”。说完,他掏出一个小本子,把孩子们的“金句”记下,封面写着《童言建造师》。他说等大家成年,再回来看“宇宙蓝图”,准会笑出眼泪。
别以为他只会逗孩子。六月高考前,紧张的学长学姐常在凉亭背书。王爷爷端着保温杯晃过去,不讲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,却讲《状元与蜗牛》:蜗牛爬塔,一夜只升一寸,可只要塔尖在,它就从不换道。故事三分钟,却让号称“一模崩溃”的茜姐红了眼眶。第二天清晨,她悄悄把一张折成蜗牛状的便利贴贴在王爷爷的茶杯上:“谢谢您,我已重新背壳上路。”后来,茜姐收到985录取通知书,第一时间冲到凉亭,把蜗牛贴换成“慢也向上”的书签,王爷爷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。
上周末,物业通知要改建凉亭,孩子们怕失去“故事基地”,急得团团转。王爷爷眯着眼笑:“故事长在舌头,不长在石头。”果然,第二天傍晚,他拖着一块废弃黑板,在临时车棚里搭起“流动故事站”。黑板边缘画满星星月亮,正中是他写的粉笔字——“只要有人听,哪里都是中央台。”
如今,我放学路过车棚,常看见一排小板凳,像被磁铁吸住的铁钉。王爷爷依旧摇着蒲扇,声音不高,却顺着晚风钻进每家每户的窗隙。他说自己这辈子没出过小区,却用故事把大家带去了撒哈拉、南极、甚至银河对岸。我想,等他白发落尽,那些故事会像蒲公英,轻轻落在我们的心里,再被风带向更远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