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,夕阳斜照进厨房,把洗洁精的泡沫染成了淡金色。母亲把碗筷收拾到水池边,轻轻说:“你来试试吧。”我望着那一池的油污,心里满是抗拒——那黏腻的触感,想想就让我头皮发麻。

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沾着菜汤的碗,它像条滑溜的泥鳅,差点从手中逃脱。挤了点洗洁精,谁知它像条狡猾的小蛇,一下子窜出太多。打开水龙头,水花四溅,泡沫瞬间膨胀,像一朵失控的云,几乎要把整个水池淹没。
正当我手忙脚乱之际,母亲的手覆上我的手背。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手啊——掌心的茧子粗糙如砂纸,指关节微微变形,手背上淡青的血管像叶脉般清晰。这双手,为我洗过无数次的衣,做过无数次的饭,而我竟从未仔细端详过它们。
在她的引导下,我重新拿起碗。指尖触到昨日的米粒,掌心感受着碗沿的弧度,手腕轻轻转动,让清水流过每一个角落。渐渐地,那令人不适的油污感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的韵律——碗在手中旋转,海绵轻柔擦拭,清水哗哗流淌,像一首朴素的歌。
最后一个碗洗净时,夕阳正好落在窗台上。母亲拿起我洗的碗对着光看,满意地点点头。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我洗去的不仅是碗上的油污,更是对生活表层的畏惧。原来,生活最本真的质地,就藏在这日复一日的劳作里,藏在那些我们曾经逃避的“麻烦”中。
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,晚风送来栀子花的香气。我站在洁净的厨房里,看着沥水架上那些光洁如新的碗碟,它们像贝壳般闪着微光。这一刻,我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——不是学会了洗碗,而是终于懂得了母亲那双粗糙的手里,藏着怎样细腻的爱。生活原来不是要逃避那些琐碎,而是在这些琐碎里,触摸到爱的真实形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