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五点,帐篷外的蛐蛐声刚退,第一声鸟鸣穿过松针,像谁轻轻拨了一下银弦,把我从薄睡中唤醒。钻出帐篷,山里的风带着夜雨残留的凉味,掠过脸颊,像一块刚切开的西瓜,清爽里带着微甜。天边只剩一条暗白的缝,四下是墨蓝的剪影,峰峦、树冠、崖边的野花,全都安静得仿佛在等待发令声。

我踩着碎石往高处走,鞋底踏过落叶,发出“嚓嚓”的碎响,像给早晨的第一乐章打节拍。东方泛起蟹壳青,云被染成淡紫,像不经意打翻的墨水,渐渐泗开。忽而,一道金线从两座山之间探出,像谁偷偷推开厚重的门缝,光便倾泻而出,瞬间把云海染成桃色。雾气开始上升,一缕缕从谷底爬上来,在脚边缠绕,又轻飘飘地散去,仿佛替大山披上一层半透明的纱。
树林醒了。松鼠从冷杉跳下,尾巴扫过露珠,溅起一阵细小的钻石雨;画眉鸟在枝头练声,音节由低到高,像调试琴弦;几只早起的蜜蜂钻进野杜鹃的花房,发出极轻的“嗡嗡”呢喃。我蹲下看一株野草莓,叶心还托着夜雨,被晨光一照,变成一颗晶莹的透镜,把整座山林收进小小的圆球里。
空气里混杂着泥土、松脂、野花的味道,像刚被石臼捣碎的香料,层次分明。我深吸一口,凉意顺着鼻腔一路滑到肺底,连思绪也被洗得发亮。远处传来“咚咚”声,那是山脚的泉眼开始涨水,一夜积蓄的雨水顺着石缝奔流,敲击空心岩,发出低沉鼓点,为清晨加了一层天然的低音。
太阳终于跃出山头,光芒像无数细小的银针,刺破雾纱,洒在林间。露珠被点燃,每一颗都闪着七彩的光,仿佛大地撒出的一把碎钻。我摊开手掌,让阳光在皮肤上停留,暖意像水纹一圈圈扩散,把夜里的最后一丝寒意驱逐。此刻,没有喧嚣,没有钟表,只有光、雾、风与生命交织的交响。
我忽然明白,山里的早晨不是从太阳升起开始,而是从第一声鸟鸣、第一缕雾气、第一片被照亮的露珠起,就已悄悄写下序章。它用缓慢而坚定的节奏提醒我:当世界还在沉睡,已有人和山林,一起把新的一天轻轻点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