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子里的我，顶着一头乱发，眼下挂着熬夜打游戏的青黑。我朝他咧嘴，他也笑，却笑得心虚——那是十七岁的我，把日子过成“混”字：作业拖到凌晨抄答案，向父母要钱买皮肤，用“以后再说”搪塞一切。我以为他会永远赖在我心里，像墙纸上的霉斑，直到那场葬礼般的运动会。
一千五百米起跑枪响，我揣着耳机，打算随便跑两圈就装腿抽筋。可跑道旁，初中同桌林远站在终点，拄着拐杖。三个月前，他车祸失去左腿，却仍报名做志愿者。阳光照在他空荡荡的裤管，像一面刺眼的旗。我硬着头皮冲出去，第二圈就气喘如牛，耳机里传来“Double Kill”，格外讽刺。第五圈，我差点跪倒，林远单脚跳着喊：“别停，跑过这个弯，你就比刚才的自己快!”那一刻，我突然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裂了缝。
我冲过终点，呕吐得昏天黑地，却第一次没刷手机求安慰。夜里，我把游戏全删，空出64G内存，像腾出心的客厅。抽屉里翻出一张泛黄的计划表，上面写“考重点、学吉他、跑半马”，落款是初二的我。我盯着那些稚拙的字，像收到一封来自过去的绝交信：曾经的自己把梦想寄存在未来，而我却把未来抵押给“等等”。
第二天，我六点起床，沿着河堤慢跑。耳机换成英语听力，呼出的白雾把路灯晕成毛月亮。一个月后，我跑完人生第一个十公里;三个月后，吉他弹会《平凡之路》;半年后，高考成绩从二本线窜到一本。我把每一次进步写在便利贴，贴满书桌，像给旧我立的墓碑。
毕业典礼那天，我回到空荡的教室，把最后一张贴纸粘在讲台：“再见了，那个把‘算了’挂嘴边的家伙。”我关掉灯，阳光从窗棂切进来，粉尘在光柱里起舞，像一场无声的烟火。我知道，真正的告别不是删除，而是覆盖;不是遗忘，而是带着新生的自己继续上路。
走出校门，我抬头望见操场上的旗子猎猎作响，仿佛听见未来的我轻声说：谢谢你的不回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