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黄昏,我为了完成社会实践作业,带着录音笔走进城郊的养老院。
在喧嚣的棋牌室隔壁,我发现了独自坐在窗边的陈奶奶。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,目光投向窗外,像一尊安静的雕塑。

“奶奶,我能采访您吗?”我举起录音笔。
她缓缓转头,微笑着说:“孩子,坐。”
我迫不及待地抛出问题:“您年轻时是做什么工作的?有什么难忘的经历?”
她却答非所问:“你听。”
我愣住,侧耳倾听——只有远处麻将的碰撞声。
“不是用耳朵,”她指指心口,“是用这里。”
我困惑地坐下,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。渐渐地,我听见了: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,像温柔的絮语;远处厨房飘来的饭菜香里,藏着炊烟的故事;甚至阳光移动的声音,缓慢而庄严。
“六十年前,”陈奶奶突然开口,“我也是这样坐在窗前,听我母亲纺线的声音。纺车嗡嗡响,像在说,日子很长,不要慌。”
她开始讲述,不是回答我的问题,而是随心流淌。她说起院里的桂花树,是她结婚时种的,现在比三层楼还高;说起战争年代,她如何在炮火声中辨别鸽哨;说起女儿出嫁那天,喜炮声如何掩盖了她的哭泣。
她说得极慢,每个字都像从岁月深处打捞上来的珍珠。我原本紧握录音笔的手渐渐松开——因为意识到,这些用生命焐热的故事,不是冰冷的设备能承载的。
“现在的人啊,”她轻轻叹息,“说话太快,听得太急。他们不知道,有些声音要很静很静才能听见,比如时光走过的脚步声。”
那个下午,我一共只说了三句话:“奶奶好”“谢谢您”“再见”。但离开时,我却觉得收获了千言万语。
走在暮色里,我第一次听懂了风的不同声调——春风柔软,秋风清冽;听懂了脚步里的情绪——游子归家的急切,恋人分别的踟蹰。
原来,真正的倾听是要关闭自己的声音,让心灵成为回音的壁。当我们停止追问,答案才会悄然降临;当我们放下表达的欲望,理解才真正开始。
学会倾听,不是技巧,而是修养——是愿意在喧嚣世界中为另一个生命留出安静的勇气,是相信沉默有时比言语更有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