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房子的屋檐下挂着盏褪色的红灯笼，风过时晃出暖黄的光晕，像极了记忆里中秋夜的月亮——它悬在瓦当上，把团圆的味道酿得浓稠又清亮。
小时候的中秋总在奶奶家过。天刚擦黑，爷爷就把八仙桌搬到院坝中央，摆上月饼、石榴、桂花糖藕，还有奶奶腌的糖蒜。"月亮要等月亮婆出来才圆呢。"奶奶往我手里塞块豆沙月饼，自己搬个小马扎坐在竹椅上，眯眼望天上的月牙儿。那时我不懂，只盯着供桌上的月光糕流口水，却不知奶奶的等待里藏着多少温柔：她总说，月亮圆了，散在天南海北的人就聚齐了。
初三那年中秋撞上月考，我缩在房间里刷题。手机震动，是奶奶的视频邀请。镜头里，爷爷举着月饼在供桌前转圈："囡囡看，月亮都爬到枣树顶了!"奶奶把镜头对准天井，一轮满月正悬在青瓦上，像块被擦得锃亮的银盘，连瓦当的纹路都被照得清晰。"你妈煮了藕粉圆子，给你留了一碗在冰箱。"奶奶的声音混着锅铲轻响，"月亮圆了，人没圆也没关系，心里装着就好。"我望着屏幕里的月亮，忽然尝到嘴角的咸涩——原来团圆的味道，是奶奶把思念熬成了月光，漫过千里来叩我的窗。
今年中秋，全家终于聚齐。妈妈在厨房蒸蟹，爸爸搬来爷爷的老茶桌，我在院角挂起新买的灯笼。月亮升起来时，奶奶正把最后一块月饼掰成四瓣："老大爱吃莲蓉，老二要五仁，囡囡的豆沙，还有你爸——"她故意顿了顿，"他呀，专挑我没放糖的椒盐味。"我们笑作一团，月光落进每个人的酒杯，漾起细碎的银波。爷爷举着茶盏碰了碰我的杯子："从前觉得团圆是月亮圆、人齐全，现在才懂，是哪怕有人晚归，也有人留着热饭;是隔着屏幕也能共赏一轮月，心里不空落。"
晚风裹着桂香漫过院坝，我咬开月饼，甜津津的馅里渗出奶奶晒的桂花蜜。原来团圆的味道从来不是某一种滋味，是老墙根的月光、灶上的热粥、分食月饼时的絮语，是所有牵挂被妥帖安放的安心。
月亮还在天上走着，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而团圆的味道，早已随着月光渗进血脉，成为岁月里最暖的底色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