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念头像一粒被风吹来的种子，不知何时，落进了我的心里。
放学铃声响起，人流如潮水般涌向校门。我背着沉甸甸的书包，挤在队伍里，忽然看见一只麻雀，从围墙的藤蔓间“扑棱”一声窜出来，几乎是擦着同学的头顶，毫无阻碍地掠过操场，转眼就成了天空尽头一粒微尘。那一瞬间，我的脚步顿住了。成为一只鸟——这个念头破土而出，疯狂滋长。
我想飞。不是乘坐轰鸣的钢铁巨鸟，在密封的舷窗后俯瞰缩略图般的山河。我想用我的羽翼切开气流，感受风从每一根羽毛的缝隙间流过，像最清澈的溪水漫过卵石。我想让阳光毫无遮拦地晒在我的背脊上，让雨滴直接敲打我的额头。我想去最高的树梢，那里有最新鲜的浆果;想去最陡的崖壁，那里有最开阔的视野。重力是大地温柔的挽留，而我想做的，是礼貌地挣脱它。
我更渴望的，是鸟的视角。当我被成堆的试卷、密集的日程、无形的期望压得低下头时，我总忍不住想：如果此刻我是一只鸟，从百米高空俯瞰下来，这座我生活的城市会是什么模样?那些让我焦虑的教学楼、操场、回家的路，会不会变得像精致的模型?那些此刻显得庞大无比的烦恼，会不会缩成地图上一个微不足道的点?我想获得那种超越的、疏离的视野，从“必须怎样”的桎梏中暂时抽离，重新发现世界原本的广袤与轻盈。
还有歌唱。人类的语言多么复杂，又多么无力。我们说出的话，常常言不由衷，或词不达意。但鸟的歌声不同。清晨枝头那一声清亮的啼鸣，不为讨好任何耳朵，只为宣告新一天的来临;黄昏归巢时短促的呼唤，简单直白，却满载着回家的笃定。它们的歌，是情绪最本真、最透明的流淌。
当然，我也知道，鸟的世界并非只有诗意的飞翔。它们要面对骤雨、天敌、寒冬，要为一口食、一寸枝而奔波。但这份艰辛里，有一种我所向往的、直接而坦率的生存法则。每一次振翅，都与生存息息相关;每一声鸣叫，都发自肺腑。这种生命与自然最紧密的联结，这种每一刻都充分“在场”的活法，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。
所以，当那只麻雀消失在天空时，我的目光久久没有收回。我的心，仿佛已经挣脱了躯壳的束缚，跟着它一起，冲上了云霄。我知道，明天我依然要背起书包，走进教室。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我的心里，从此住进了一双翅膀。在每一个感到疲惫和困顿的瞬间，我都能闭上眼睛，让灵魂轻轻一跃，以一只鸟的眼睛，重新打量这个熟悉而又崭新的世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