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辆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，后座是我童年最温暖的摇篮。铁架上的斑斑锈迹，像岁月留下的指纹，记录着那些被风揉碎的黄昏。
小学三年级那年，学校突然通知要交120元的春游费。我攥着皱巴巴的通知单站在厨房门口，看爸爸正蹲着修那辆掉了链子的自行车。他满手黑油，抬头时额头的皱纹里嵌着汗珠。"多少钱?"他问。我声音小得像蚊子："一百二..."他沉默地擦了擦手，从衬衫口袋摸出个塑料袋，里面卷着几张零钱。
第二天清晨，他拍拍自行车后座："上车，爸爸送你去学校。" 那是早春的风，还带着冬末的寒意。我缩在他背后，闻到他外套上淡淡的机油味和烟草味。路过早点摊时，他停下来买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，全塞进我手里。"趁热吃。"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，和包子冒出的白气一起，成了我记忆里最踏实的背景音。 后来后座渐渐载不动我了。初二那年，我长到了一米六，坐在后座上脚能拖到地面。爸爸骑车时开始喘气，上坡时要站起来蹬。有次我跳下车想自己走，他回头瞪我："坐好!这点坡算什么。"可我知道，他衬衫后背已经洇出一片汗迹。那天之后，后座垫了块妈妈用旧毛衣改的垫子，软软的，像要把所有愧疚都包裹起来。
高考前夜，爸爸突然说："再载你一次吧。"我们绕着县城骑了整整一圈。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又压得很短。他声音混在链条声里："明天别紧张..."我搂着他腰，突然发现这个曾经像山一样的男人，腰板竟有些佝偻了。后座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，像在唱一首老掉牙的歌。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汽车，副驾驶摆着精致的靠垫。但偶尔在街头看见载孩子的自行车，会突然想起那个铁架后座——它硌得我屁股疼，却盛着整个童年的月光。那些没能说出口的爱，都藏在爸爸每次回头确认我坐稳的眼神里，藏在吱呀作响的车轮声里，藏在春风里混着机油味的拥抱里。
原来最珍贵的礼物，从来不是120元的春游费，而是那个永远为我空着的，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后座。有些爱，不需要座椅加热，也不需要真皮包裹，它只需要一块磨得发亮的铁架，和永远向着你倾斜的背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