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冷雨把整座城泡进冰水里，我站在公交站台，牙齿打颤，后悔没听妈妈的话——早上她追出来，把一条灰扑扑的围巾绕到我脖子上，我却嫌颜色老气，扯下来塞进书包。雨丝斜斜抽在脸上，像无数细小的钉子。车迟迟不来，心也跟着湿透。
“同学，伞偏你一点吧。”声音从背后探来。回头，是个穿旧校服的高三学长，左肩背着鼓鼓的帆布包，右手的黑伞向我倾来，自己却暴露在雨里。我下意识后退半步，他的笑意却先一步抵达：“我外套防水。”一句话，把我并不礼貌的警惕轻轻卸下。
伞不大，我们肩膀碰肩膀。他聊起即将到来的月考，语气像在说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晨跑，紧张被拆成碎碎的玩笑。我随口抱怨早上忘带手套，手指僵得握不稳笔。他“哦”了一声，把右手的伞柄换到左手，空出的手探进书包，掏出一双深灰的毛线手套——指尖磨得有些起球，却干净整齐。“我妈昨晚刚织好，让我带给住校生，你先戴。”没等我拒绝，他已把手套按在我掌心。触到的那一瞬，像握住一杯偷偷加热的牛奶，暖流顺着指尖爬上来，一路蜿蜒到心口。
公交车终于破雨而来。车门打开时，他把伞往我手里一塞：“你还有三站，别又淋了。”我愣住：“那你呢?”他笑，眼角弯成月牙：“我跑回去，五分钟的事。”说完，背包一甩，冲进雨幕，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，像一条通往远方的温暖航线。
车上，我透过雾蒙蒙的玻璃望他。雨水拍在他单薄的肩上，溅起细小的白花，却怎么也浇不灭那团刚在我胸口点燃的火。手套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，我把指尖贴上去，仿佛触到一颗陌生却滚烫的心。
第二天，我把那双洗净的手套装进袋子，贴上写着“谢谢”的便利贴，放到高三(7)班窗台。阳光正好，手套的灰色被照得发亮，像一条静静流淌的河。我不知道他是否收到，也不曾再遇见他。但每当秋风起，我仍会想起那个雨夜——原来真正的暖流，从不喧哗，它悄悄潜入血脉，在往后的岁月里，一次次替我抵御突如其来的冷。
后来，我也习惯在包里多备一把伞、一双一次性手套。它们像被传递的暗号，等待在某个降温的清晨，替我把当年的温度，原路送回给世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