它不会说话，却载着我穿过整个童年;它不会变老，却在爸爸的掌心里慢慢生锈。这辆28寸的黑色"二八大杠"，是我们家最沉默的见证者。
第一次见到它时，我5岁。那天爸爸像变魔术似的从楼道里推出这辆"庞然大物"——漆黑的车身泛着冷光，车把高耸像长颈鹿的脖子，铃铛一按就"叮铃铃"地唱歌。我踮起脚才摸到冰冷的三角架，爸爸笑着把我抱上后座："抓紧了，咱们去兜风!" 那天下午的风里有槐花的甜味。我坐在后座上，小手死死攥着爸爸洗得发白的衬衫下摆，看路边的小摊、跳皮筋的姐姐、还有追着车跑的野狗，全都变成流动的彩色线条。原来世界可以这么大，而爸爸的背永远那么暖。
这辆自行车成了我们家的"时光机"。清晨6点，爸爸会骑着它送我去幼儿园，车筐里装着妈妈塞的热鸡蛋;傍晚5点，它又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，铃铛声比老师喊我的名字还先钻进耳朵。 最难忘的是那个暴雨天。爸爸用塑料布把我裹成粽子，自己淋得透湿。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，在下巴汇成小溪。自行车链条"哗啦啦"地响，像在唱跑调的歌。我躲在爸爸背后，听见他喘气的声音混着雨声，突然觉得这个钢铁家伙其实会疼——它每次上坡时的呻吟，都是替爸爸喊累。
后来我才知道，这辆自行车是爸爸结婚时买的。车座底下用红漆写着"1997.5.1"，那是爸妈领证的日子。车把上缠着的布条，是妈妈用旧床单撕的;后座那块磨得发亮的皮革，是我小时候蹬坏的第7双小皮鞋留下的纪念。 去年冬天，爸爸用砂纸一点点打磨生锈的链条。我蹲在旁边，看铁锈像雪花一样簌簌落下。"其实它早该退休了，"爸爸突然说，"但总觉得扔了，就像把你也扔掉了一样。"我这才注意到，车把上每一道划痕，都对应着我长大的某个瞬间——第一次自己坐稳、第一次在后座睡着、第一次因为不肯下车而大哭。
现在我长高了，自行车却变矮了。去年爸爸把它推到我面前："该你载我了。"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，这辆曾经需要爸爸弯腰才能推出去的"巨兽"，现在我的膝盖都快顶到车把了。 第一次载着爸爸出门时，链条发出久违的欢唱。路过小学门口，卖糖葫芦的大爷还认得出这辆车："哟，老张家这车还在跑啊?"爸爸在后座笑得像个孩子："现在换司机啦!"风掠过耳边时，我突然听见28年前的铃声，和今天的一模一样。 这辆旧自行车不会说话，但它用每一道锈迹、每一声铃响，替爸爸告诉我：爱从来不是崭新的礼物，而是那些愿意陪你一起变旧的时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