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腔,让我欢喜让我忧作文600字
更新时间:2025/9/8 19:48:00   移动版

  黄土高原的脊背上,最后一个老腔戏班正在演出。

  台下只有七个观众,包括我和一只打盹的狗。七十岁的班主王大爷开嗓的瞬间,砂砾般粗粝的声音劈开暮色:“一声吼尽千古事,双手对舞百万兵!”他的皱纹里嵌着陕北的风沙,每道褶皱都是一段唱词。

  这是我第三次来看戏。第一次是六岁,被爷爷抱在怀里。台上八位老艺人,台下人山人海。破旧的戏台仿佛盛下整个宇宙——将相王侯、才子佳人、神鬼妖魔,都在那声声嘶吼中重生。爷爷说:“这老腔,唱的是咱陕西人的魂。”

  第二次是去年,艺人只剩四位,观众不足三十。王大爷唱完对我说:“娃,你是唯一回来的年轻人。”他眼中有欣慰,更有深不见底的忧。

  而今天,台上三人,台下七人。王大爷的徒弟小斌坐在我旁边——他是戏班唯一的传人,也是我的发小。演出结束,王大爷郑重地将檀木板交给他:“接下这个,咱的戏就不能断。”

  小斌的手在颤抖。他在深圳有份年薪三十万的工作,女友发来最后通牒:再不回去就分手。月光照在檀木板上,那上面有十几代人的手泽。

  “欢喜啊,”小斌突然开口,“每次唱戏,都觉得老祖宗在血管里活着。”他抚摸板上的刻痕:“光绪年间,太师父用这板子敲醒过麻木的乡亲;抗战时,师爷爷唱着《杨家将》送子弟兵出征……”

  他的声音低下去:“可也真忧。房租、房贷、孩子的奶粉钱……老腔养不活一个家。我怕它是最后一代了。”

  那个夜晚,小斌最终没有接下檀木板。他对着王大爷磕了三个头,泪珠砸在黄土上,迅速被干渴的大地吞没。

  王大爷什么也没说。他独自走上戏台,对着空荡荡的村庄吼起《斩单童》。没有伴奏,没有和声,只有苍老的嗓音在星空下踉跄前行:“喝喊一声绑帐外,不由得豪杰笑开怀……”

  我站在台下,泪流满面。老腔让我欢喜——欢喜它千百年不改的赤诚与血性;老腔让我忧——忧它终将成为绝响,忧我们这代人接不住如此沉重的传承。

  最后一句唱词散入夜风时,王大爷轻轻放下檀木板,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鞠躬。

 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,老腔从来不是需要保护的文物,它是活着的魂。欢喜与忧愁,都是我们还听得见这魂声的证明。即便有一天舞台终将落幕,但那声吼已经刻进黄土——等待某天,被某个真正听见的人再次唤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