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被乌云揉成一团，铅灰色的雨柱斜织成网，把整座山城罩得密不透风。我抱着画板站在公交站，雨水顺着袖口灌进手臂，冰凉得像一场无声的嘲笑——市级绘画复试，我因迟到五分钟被拒之门外。那一刻，世界比天色更暗，仿佛有人把墨汁泼进心脏，连呼吸都带着黑渍。
雨越下越大，我逃进附近废弃的火车站。屋顶漏雨，却有一扇穹顶天窗完好，乌玻璃上积着厚厚的灰。我缩在角落，听着雨脚噼啪，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嘲笑：你不行。我打开画板，却只剩一张被水晕开的素描，炭黑沿着纸纹四散，像乌云在纸上重生。我抬头，透过那扇肮脏的天窗，隐约看见乌云背后，一粒金点正努力扩大——太阳不甘心被埋葬，它想突围。
我鬼使神差地举起铅笔，在废纸上描那粒光。铅笔芯“啪”地折断，我却不停，用断芯的棱角刮、擦、挑，让纸面升起一道道白痕，像闪电劈进黑夜。雨声渐稀，一束光突然穿透天窗，灰尘被点亮成沸腾的金粉，纷纷扬扬落在画纸上。我屏息，看那束光恰好落在我的“乌云”上——断芯刮出的白痕与真实的光斑重叠，黑与金交织，像伤口里长出的晨曦。我疯狂涂抹，把滴在纸上的雨水也融成墨晕，让乌云边缘透出鎏金的亮。那一刻，我分明听见心里“咔嗒”一声，锁开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雨停。我抱着湿漉漉的画纸走出车站，城市像被重新洗版，柏油路面映着碎金，空气里浮动着栀子被雨敲打后的清香。我低头看画：乌云并未散去，却被阳光凿出一道裂口，金瀑倾泻，比晴朗时的阳光更锋利，也更温柔。我忽然明白，拒绝与阴雨并非终点，而是光在酝酿一次更有力的出场。
回校后，我把这幅“废稿”交给老师。十天后，它竟被挂在美术馆最显眼的位置，标题叫《裂隙》。剪彩那日，阳光穿过穹顶玻璃，恰好落在画布上，与画中的金痕连成一片。观众惊叹那束“光”如此真实，我却在心里轻声说：因为它真的穿过乌云，也穿过我。
如今，每当我遇到新的黑云，都会想起那间漏雨的站台。原来，阳光并非等乌云散去才降临，而是与乌云短兵相接，在碰撞中淬出更锐利的金。被淋湿、被拒之门外的我们，只要抬头，就能看见——穿过乌云的阳光，比晴朗时的光更绚丽，因为它带着雷电的刻痕，也带着重生的温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