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时分,我踩着田埂走向村外的小河。太阳像一枚熟透的柿子,挂在西天边,汁液般的红光从云缝间溢出,把大地染得温暖而柔软。河面此刻成了一块巨大的玻璃透镜,把夕阳盛进去,又把光线折成无数碎金,轻轻晃荡。

我蹲在岸边,看水草缓缓摆动,像孩子在悄悄招手。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,“扑通”一声溅起橘红色的涟漪,随即归于平静,只剩一圈圈光晕向外扩散,仿佛有人用指尖在绸缎上点拨。对岸的芦苇被霞光镶上金边,细长的叶子互相碰撞,发出极轻的“沙沙”声,像远处传来的鼓掌,为夕阳的演出送行。
稻田的蛙声此起彼伏,与蝉的尾音交织,构成夏末的交响。我脱下鞋子,把脚伸进水里,凉意顺着皮肤往上爬,像一条细小的蛇,却带来舒适的酥麻。河底的小石子圆润而光滑,脚掌踩上去,它们轻轻滚动,发出“咯咯”的闷笑。抬头望,天空被夕阳分成层次分明的调色盘:顶端是淡蓝,往下依次是玫瑰、桃红、橘黄,最下方则与河水的深黛相接,像一幅被水晕开的油画。
一只白鹭从上游飞来,翅膀掠过水面,激起一条闪亮的银线。它停在不远处的石块上,单脚独立,剪影被夕阳拉长,像一柄黑色的镰刀,守望着自己的领地。我屏住呼吸,生怕惊扰了这幅天然的剪影。片刻后,白鹭展翅离去,影子在河面一闪即逝,留下涟漪与霞光交织,仿佛把片刻前的画面折叠进水的深处。
太阳继续下沉,颜色由金转橙,再由橙变红,最后像熔化的铁水,一点点坠入山的背后。光线瞬间柔和,河面泛起淡淡的紫,碎金变成了细银,世界似乎切换到安静模式。我提起鞋子,沿着河岸慢慢往回走,回头望,小河已融入暮色,只剩天际一抹暗红,像未合上的书页,还夹带着余温。
我知道,明天太阳会再次升起,小河也会继续流淌,但此刻的橘红、碎金、蛙声与鹭影,已像一枚温润的鹅卵石,沉在我记忆的河床上,无论何时拾起,都闪着夕阳柔软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