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推窗,天地间忽然静了。铅灰色的云幕垂得很低,像谁打翻了砚台,将整座城浸在乳白的雾霭里。我踮脚望去,楼下的香樟树已覆了层薄雪,枝桠间坠着细碎的银珠,连风都变得轻软——是冬雪来了,带着一场跨越季节的纯净约定。

我与冬雪的约定,始于童年的老院子。那时住在巷尾,每到深冬,奶奶总说:“等雪落满瓦檐,咱们堆个胖娃娃。”我守着窗数日子,终于在某个凌晨被“簌簌”声唤醒。推开门,雪粒子正敲打着青石板,像撒了把碎玉。院角的腊梅却开得正好,金黄的花瓣托着雪粒,像谁给春天提前绣了朵冰花。
我和奶奶裹着厚棉袄冲进雪地。她的手冻得通红,却先搓热了给我捂脸:“慢些跑,别摔着。”我们堆的雪人有个圆肚皮,我用桂圆核嵌作眼睛,胡萝卜当鼻子,奶奶怕它冷,还摘了片腊梅花瓣贴在“脸颊”上。雪落得更密了,我们的脚印在雪地上织成网,她的影子罩着我,像株老松树护着株小树苗。那时我便懂,冬雪从不是单方面的奔赴,是奶奶用体温焐热的期待,是我们一起在寒冷里种下的暖。
后来搬了新家,城市的雪总来得矜持。去年深冬,我站在写字楼前看雪落,玻璃幕墙映出我呵出的白雾。忽然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话:“雪是天地的信,每场都写着‘等你’。”原来这些年,我从未错过与雪的约定——小学时和同桌在操场踩出的“爱心”,高中时和好友在湖边堆的“雪城堡”,大学时给异地恋人拍的雪景照……每一片雪都藏着故事,每一场雪都是岁月的信使,替我们保管着那些未说出口的温暖。
此刻雪大了,我伸手接住一片,它在掌心慢慢融化,凉丝丝的,却漾开甜津津的暖。楼下的孩子们正追着雪跑,笑声撞碎了满树的雪粒。我忽然明白,冬雪的约定从不是“必须相见”,而是无论走多远,只要想起那些与雪有关的纯粹时光——奶奶的棉袄、腊梅的香、雪人的笑——心就会被洗得干干净净,像刚落的雪,等着下一场更美的相逢。
这场跨越四季的约定,原是岁月最温柔的馈赠:它让我们在寒冷里相信温暖,在变迁中守住初心,在纷扰间记得,这世间总有一场雪,专为你而来,只为还你一份最初的纯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