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透明的薄膜,包裹着病房的每个角落。我守在术后外婆的床前,看着她熟睡中依然微蹙的眉头,知道她在忍受疼痛。

夜深了,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。突然,外婆在梦中喃喃:“灶台……糊了……”
我愣住了。旋即明白——她在梦回家中厨房。
俯身轻声问:“外婆,是想回家了吗?”
她睁开眼,茫然片刻,然后孩子般羞涩地笑了:“我闻见糊味了。就是你小时候,那次我熬粥看顾睡着了,粥糊了满灶台……”
我紧紧握住她枯瘦的手。病房里只有消毒水的味道,但在她的记忆里,那个充满焦糊味的午后依然鲜活。
“那时候你才这么高,”她比划着,“被糊味呛得直咳嗽,却还说:‘外婆,糊粥香。’”
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。我想起那个午后,阳光透过厨房的纱窗,空气里弥漫着焦米特殊的香气。外婆手忙脚乱地关火、开窗,而我站在小板凳上,看着她被熏花的脸笑。
原来,这就是家的味道——不是精心烹制的佳肴,而是某个午后不小心熬糊的粥;不是永远的完美无缺,而是在不完美中沉淀下来的温情。
“外婆,”我把脸贴在她手背上,“等您好了,我们还一起熬粥。这次我一定帮您看着火。”
她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:“傻孩子,家的味道啊,就是有个人愿意陪你闻糊味。”
那一刻,消毒水的气味仿佛淡去了。我分明闻到了——从记忆深处飘来的,带着微微焦香的,独一无二的味道。那是时光熬煮的粥,糊了底,却愈发浓香。
家的味道,从来不是某种具体的气味,而是无论走到哪里,都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,把你拉回生命最初温暖的,那种力量。它在糊了的粥里,在旧衣柜里,在外婆哼唱的童谣里——这些看似寻常的瞬间,构成了我们之所以为我们的全部理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