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凡也是一种美
傍晚六点,巷口的梧桐把夕阳剪成碎金。我踩着满地光斑去帮妈妈买醋,心里却烦着刚发下来的奥数卷——五十八分,像一块铅坠在书包里。拐进常去的小卖部,柜台前竟排着长队。我排在末尾,无聊地踢着石子。

“别急,今天醋多,管够!”一个沙哑却带笑的声音传来。我抬头,看见李婶——那位守了二十年烟纸摊的女人。她头发毛躁,围裙洗得发白,右手虎口有块烫伤的疤。此刻,她正把一瓶瓶醋摆成整齐的小方阵,像列队的士兵。
轮到我了,她接过零钱,忽然问:“小子,嘴角能挂油瓶了,谁又惹你?”我闷声报出分数。李婶没急着安慰,弯腰从柜台下摸出一本发黄的练习册,翻开——密密麻麻的红叉。“我儿子当年的,比你惨。”她咧嘴一笑,眼角挤出深沟,“可他后来考上师范,现在天天跟孩子斗,美着呢!”
我怔住,那些红叉像一片晚霞,灼得心里发烫。李婶把醋递给我,又塞了两颗话梅:“酸够了,就甜了。”
回家路上,我边走边嚼,话梅的酸涩过后竟泛起甘味。巷子里,李婶的丈夫老周正支起煤炉,把一只只铁皮水壶排成圆,火苗噼啪蹿高;隔壁单元的张爷爷摇着蒲扇给孙女读诗,声音像老磁带;再远处,外卖员停下电瓶车,对着玻璃整理歪掉的头盔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一幅剪影,轮廓毛糙,却镀着金。
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:美并非遥不可及的奖杯,也不是聚光灯下的高光。它藏在李婶布满老茧的手心,藏在老周被炭火映红的脸颊,藏在张爷爷沙哑的嗓音里。他们像巷口那棵梧桐,没人施肥修枝,却日日撑起一片荫凉。
第二天,我把奥数卷摊在桌上,用红笔在“58”旁边画了一个笑脸。我知道,平凡不是失败的借口,而是生长的土壤。只要肯弯腰播种,毛糙的种皮也能开出细碎的野花,不夺目,却足够把一段灰暗的路照得透亮。
傍晚再经巷口,李婶正收摊。我朝她喊:“婶,醋真甜!”她挥手,轮廓被夕阳镶了一道金边。我笑着跑开,耳边回荡着铁皮壶的咕嘟声、蒲扇的沙沙声、电瓶车的提示音——它们交织成一支不动听却温暖的曲子,唱着:平凡也是一种美,美得真实,美得踏实,美得有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