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停歇的第七天,井底的积水终于退到了脚踝。我蹲在湿润的淤泥里,望着头顶那片重新变得湛蓝的天空——它比从前更辽阔了,像块被水洗过的蓝宝石,连飘过的云絮都清晰得能数出褶皱。

“原来小鸟没骗我。”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想起三天前被水流推出井口时,那只蹲在芦苇丛里的老乌龟说的话:“井外的世界大着呢,可你得先学会‘走’,不是‘跳’。”那时我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,腿肚子直打颤,可当看见一群蚂蚁排着队搬运比身体大两倍的饼干渣时,忽然生出股不服输的劲儿——连蚂蚁都能扛动“大山”,我为啥不能去看看更大的天地?
我开始练习“走路”。从井沿到田埂不过十步远,我却摔了七跤:第一次被草根绊倒,啃了满嘴泥;第二次踩滑鹅卵石,差点栽进溪水里;第三次刚抬起前腿,就被路过的母鸡啄了下脑袋。可每摔一次,我都对“井外的世界”多一分了解——原来泥土不是井底那种腥甜的软,是混着青草香的扎实;原来风不是从井口垂直灌下来的,是裹着槐花香、稻穗香,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;原来“远”不是眼睛能看到的尽头,是走一步有近一步的风景。
第十天清晨,我跟着迁徙的雁群走到了一片湖泊。湖水像块被打翻的翡翠,岸边的柳树把枝条垂进水里,像在给鱼虾们梳辫子。我正看得入神,忽然听见“救命”的呼喊——是只小蜻蜓被蛛网粘在了芦苇秆上,翅膀扑棱得像两片被风吹乱的叶子。我顾不上害怕,爬过去用牙齿一点点啃断蛛丝,小蜻蜓抖着翅膀飞走时,在我头顶绕了个圈:“谢谢你,小勇士!”
那天傍晚,我坐在湖边的石头上,望着夕阳把湖水染成金红色。风里飘来渔舟唱晚的调子,远处村庄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,连空气里都浮动着饭菜的香气。我忽然懂了老乌龟说的“走”是什么意思——不是跳出井口就完了,是要用触角去触碰,用脚步去丈量,用心去记住每一份善意与美好。
现在的我,依然会回到井底看看。井里的小鱼总好奇地问:“外面的世界可怕吗?”我晃了晃触角:“不可怕,就是……有点大,大得一辈子都逛不完。”但我知道,只要保持“走”的勇气,就算走得慢些,也能把“井底”的标签,换成“见过天地的蛙”。
毕竟,真正的“跳出井口”,从来不是身体的位移,是心的疆域,终于和世界一样辽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