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风过境后,巷口老槐树的年轮裸露在外。那些密匝匝的圆圈里,嵌着许多被树皮包裹的旧物——生锈的铜钥匙、玻璃弹珠、半截红领巾,像座垂直的时光博物馆。

最奇特的是一枚顶针卡在1943年的年轮里。九十岁的陈奶奶摸着它泪光闪烁:“这是母亲嫁妆里的,大轰炸时我攥着它躲防空洞。”她说顶针里存着母亲指尖的温度,七十年来任何狂风都吹不散。
我在树洞里发现过更轻盈的记忆。用作业纸折的千纸鹤虽然泛黄,但翅膀依然保持欲飞姿态;缠在断枝上的风筝线,末端还系着1999年的枣核。守树人说,每年都有老人来挂新物件,“他们把记忆存在这里,比保险柜牢靠。”
真正理解这种执念是在整理外婆遗物时。她的樟木箱底压着袋故乡泥土,麻布袋上绣着“根”字。母亲说这是外婆逃荒时带的,每次搬家都要先安顿这包土。现在泥土已板结成块,却能在雨中重新散发江南青草香。
如今老槐树被台风劈成两半,树洞里的记忆却完好无损。我们把这些物件移进社区纪念馆,每件展品旁都配有二维码。扫描顶针时,会播放陈奶奶哼唱的抗战歌谣;触碰枣核,能看见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在巷口跳房子。
昨夜梦见自己成了枚纽扣,正被缝上老槐树的新枝。醒来推开窗,发现秋风携着桂花香穿过房间,恍若那些沉睡的记忆集体苏醒,在人间重新开始轮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