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我是风
如果我是风，我一定不做台风，不做沙尘，我只做一缕带着栀子香味的自由风。清晨，我沿着河堤起跑，把夜的残雾撕成丝带，顺手撩起洗衣女的刘海，看她们笑着嗔我“调皮”。我钻进芦苇，摇落一串露珠，像撒下一把碎银，惊起白鹭，它把翅膀打开，我便有了第一双会飞的伙伴。
我溜进小城，在巷口转糖画的老人身边停驻。他额头的汗珠亮晶晶，我轻轻吹，汗珠滚落，老人抬头笑：“好风!”我用凉意给他点了一枚无形的勋章，然后钻进孙子的课本，把“春天”两个字翻得哗哗作响，让孩子抬头望窗外，仿佛看见桃花正被我一瓣瓣翻开。
正午，我驮着阳光上山。山腰的梯田像等高线，稻浪推着我一路小跑。我钻进稻草人的旧衬衣，让它突然“活”来，袖口猎猎，吓得偷食的麻雀四散。我大笑，笑声穿过茶林，把一树蝉鸣都按了静音。山顶有座小庙，风铃锈得发不出声响，我替它摇晃，叮——叮——像给山神唱一首走调的歌。
傍晚，我降到铁轨旁，等那列绿皮火车。车窗打开，探出一张通红的脸，是外出打工返乡的青年。我灌满他的T恤，带走汗味、铁锈味，还有远方工厂的汽笛味，把母亲灶房的柴火味提前塞进他鼻腔。他忽然落泪，我却不能替他擦，只能把泪吹干，让盐粒留在脸颊，像给归人别上一枚白色的勋章。
夜深，我钻进一扇未关的窗。台灯下，女孩伏案哭泣，试卷堆成小山。我绕到她背后，悄悄合上练习册，把窗外一树桂花吹得纷纷扬扬，淡黄的雨落在纸面，盖住鲜红的分数。我伏在她耳边，用只有风能懂的语言说：分数不是栅栏，是梯子，你不必做最高的那一格，但要抬头看星星。她怔住，伸手关窗，我却从缝隙溜走，不让她看见我的形状。
如果我是风，我绝不占有，只负责经过。我把花香给路人，把稻香给候鸟，把盐香给海洋，把你的眼泪吹成银河。等你想起我，我已远在千里，只在你的脸颊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凉，告诉你：世界很大，别害怕，我替你先去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