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下面有请四年级二班的林可欣,为大家带来钢琴独奏《童年的回忆》。”当报幕声从舞台两侧的音箱里滚出来,我的心脏也跟着砰砰滚到了嗓子眼。后台的灯很暗,我却能看清自己发抖的指尖——它们像十片找不到方向的落叶,在黑白键的森林上空盘旋。

星期一的音乐节,是我学琴三年来的第一次正式登台。为了这一刻,我在琴房重复了三百遍相同的小节,可此刻脑海里只剩一片空白的踏板声。舞台的木地板被聚光灯烤得发亮,像一块巨大的冰面,我担心自己一踩上去就会摔倒。但老师从背后轻轻推了我一把:“去吧,把灯光当成月光。”那声音温柔却坚定,像一根无形的线,把我牵向中央。
我朝台下鞠躬,额前的刘海扫过睫毛,遮住了台下密密麻麻的眼睛。坐下,双手悬在键上,世界忽然安静得只剩自己的心跳。第一串音符落下时,比练习时快了一拍,我听见它在空中打了个趔趄,却来不及回头纠正,只能继续向前。奇妙的是,当我把注意力从“错音”移到“旋律”上,指尖竟自己找回了路——左手像小船,右手像河水,船在河里轻轻摇晃,带着我漂回那些夕阳下的练琴傍晚:妈妈端着水果站在门口,爷爷把节拍器调到最慢的60,连窗台上的绿萝都跟着点头。
弹到副歌最高的八度时,我情不自禁地抬了一下头,灯光果然化成了月光,照得全场泛起银白色的涟漪。那一刻,我不再关心是否完美,只想把心里的画用声音铺展开来。最后一个和弦落下,我屏住呼吸,按住制音踏板,让共鸣在空气里慢慢晕开,像给一幅水彩留一点晾干的时间。
寂静两秒后,掌声像潮水涌来,淹没了舞台。我起身鞠躬,忽然发现膝盖不再打颤,反而涌起一股轻盈的热流。回到后台,老师竖起大拇指,爸爸妈妈在观众席第一排拼命挥手,他们的眼睛比灯还亮。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——它们依旧小小的,却第一次拥有了将恐惧炼成音符的魔法。
那天晚上,我把演出录像存进U盘,标签只写了四个字:我长大了。原来登台不是展示完美,而是让胆怯与勇气同台,当灯光亮起,它们一起推着我走向更远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