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桂树又开了，细碎的金黄缀满枝头，风过时落进教室的窗棂，像撒了一地温柔的星子。我伏在课桌上批改同学的周记，忽然闻到熟悉的甜香，恍惚又看见李老师弯腰捡粉笔的身影——她的蓝布裙沾着粉笔灰，发间别着枚褪色的银杏胸针，那是三年前她第一次走进我们班时戴的。
李老师的课堂总带着“烟火气”。教《背影》时，她没急着分析段落，而是掏出手机翻出老照片：“这是我父亲送我去师范报到时的背影，他扛着我的行李箱，在火车站台走了三个来回，生怕我找不到宿舍。”照片里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，肩膀微微佝偻，像棵被岁月压弯的老树。教室里静得能听见呼吸，我忽然懂了朱自清笔下“蹒跚地走到铁道边”的重量——原来文字不是印在纸上的符号，是藏在皱纹里的深情，是跨越时空的心跳。
她的“严”藏在最细处。我曾是作文里的“凑字数专业户”，每次写作文都像挤牙膏。李老师没批评我，只在我的作文本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蜗牛，旁边批注：“你的文字像蜗牛爬，慢是慢了点，可每道黏液都是思考的痕迹。”后来她每周给我单独留篇“观察日记”：看蚂蚁搬家要写清“第一只蚂蚁触角是弯的还是直的”，记晚霞要数清“云层有几层渐变色”。有次我抱怨“太麻烦”，她蹲下来与我平视：“好文章不是写出来的，是‘看’出来的——你得把心贴在万物上，它们才会对你说话。”
最难忘那个暴雨夜。我因数学竞赛失利躲在操场角落哭，李老师举着伞找到我时，裤脚沾满泥点。“我当年第一次参赛，把公式抄错了三行，得了倒数第三。”她掏出手帕帮我擦脸，指腹的茧蹭得我脸颊发痒，“你看这雨，下得急，可雨停后泥土会更松软，种子才肯发芽。”那天她陪我坐在台阶上，听我絮叨所有委屈，直到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成暖黄的线。后来我才知道，她女儿当晚发烧到39度，她安顿好孩子又冒雨来找我——原来师者的温柔，从不是刻意的偏爱，是把自己的光，悄悄分给每个需要的人。
去年教师节，我们回母校看她。她的银杏胸针换成了银质的，可眼里的光还像当年那样亮。黑板擦在她手里依然是“魔法棒”：“同学们，今天咱们不讲课文，讲讲你们离开后，我收到的最暖的礼物——是小雨写的《蜗牛教会我的事》，是阿杰设计的‘观察日记’教案，是你们在各自天地里活成的春天。”
桂香漫过讲台时，我忽然明白：老师从不是“燃烧自己照亮别人”的蜡烛，她是春天的风，是润物的雨，是把我们心里的种子轻轻托举，看它长成自己的森林。那些被红笔圈点的深夜，被鼓励托住的沮丧，被故事焐热的文字，早已化作我们骨血里的温度——这温度让我们学会共情，懂得坚持，敢于在黑暗里相信光。
感恩老师，不是一句口号，是记住她弯腰捡粉笔的样子，是传承她“把心贴在万物上”的教诲，是带着她给的勇气，在人间活成一棵会发光的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