体育课的哨声像一根针，刺破了喧闹的空气。自由活动时间到了，男生们像一群被放归山林的马驹，呼啸着冲向篮球架。球鞋摩擦地面的尖叫、篮球撞击篮板的闷响，立刻汇成一片滚烫的海浪。
而我，是海浪边一块安静的礁石。我不擅长任何球类运动，笨拙的跑姿和不听使唤的手脚，曾让我在无数个“分队”的时刻，成为最后那个尴尬的剩余。所以，我早早学会了“撤退”。我习惯性地走向操场边缘那棵巨大的香樟树，准备像往常一样，在树荫下数完这漫长的四十分钟。
“嘿!发什么呆呢?”一个声音像活泼的麻雀，从身后蹦过来。是小宇。他汗津津的额发贴在脑门上，怀里抱着一个足球，眼睛亮得像刚洗过的黑葡萄。“走啊!我们缺个守门员!”他身后，小轩、乐乐几个熟悉的面孔也笑着围了过来，七嘴八舌：“就是就是!你站那儿不动就行!”“我们会传球给你玩的!”“输了算我们的!”
我愣住了。脚像生了根，钉在滚烫的塑胶跑道上。心却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，轻飘飘地往上飞。去吗?脑海里立刻闪过我扑空、球滚进网窝的滑稽画面，闪过可能出现的抱怨或失望。但看着他们——小宇伸出的手、小轩鼓励的鬼脸、乐乐眼里毫无杂质的期待——那些冰冷的想象，忽然被晒化了。
“我……我怕接不住。”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。
“哈哈，谁第一次就能接住啊!”小宇一把揽过我的肩膀，不由分说地把我往那片绿茵地带，“我们的球门，今天就交给你守卫啦!”
就这样，我站到了那个对我来说无比宽阔的球门前。阳光直射下来，草地蒸腾出好闻的气味。对手的进攻来了，足球像一颗沉重的炮弹飞来。我紧张得闭上眼睛，胡乱张开手臂往前一扑!
没有碰到球。风从我耳边掠过。
“没事儿!”小宇从前面跑回来，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背，“姿势很帅!下次再早一点跳!”他没有责怪，反而像教练一样指导起来。小轩丢过来一瓶水：“喝口水，压压惊!”乐乐则在我旁边跑来跑去，喊着：“注意左边!右边我来!”
奇怪的事情发生了。最初的惶恐，在他们的喊声和笑声中，一点点蒸发。第二次扑救，我碰到了球!虽然它还是弹进了门，但指尖传来的真实触感，让我心跳加速。第三次，当足球再次呼啸而来时，我忘记了自己是“不会运动”的我。我只看到那颗黑白相间的球，听到朋友们在周围奔跑呼喊的声音，感觉到一种想要和他们一起赢得什么的冲动。我朝着球的方向，用尽全力地侧身飞扑过去——
“抱住了!抱住啦!”欢呼声瞬间将我淹没。
我躺在草地上，怀里紧紧抱着那颗脏兮兮的足球，阳光有些刺眼。小宇他们冲过来，叠罗汉一样压在我身上，笑声和重量一起，暖烘烘地传遍我的全身。那一刻，草地的粗糙、汗水的咸涩、还有心脏快要跳出胸膛的鼓动，都无比真实。
原来，和朋友在一起，并不是要一起做最擅长、最风光的事。而是当你胆怯地缩在自己的壳里时，他们会笑嘻嘻地把你拉出来，邀请你进入他们的海浪;是哪怕你扑空了、摔倒了，他们喊的也是“没事儿”和“下次再来”;是当他们赢了你、输了你，都像赢了全世界一样，把你围在中间，笑成一团。
从那以后，我依然不是运动健将。但我再也不怕体育课的自由活动了。因为我知道，在那片热闹的海浪里，永远会有一群朋友，为我留出一个位置。那个位置可能叫“守门员”，也可能什么都不叫，它只是意味着——我们在一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