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小景
一夜北风过后,世界就换了模样。屋顶盖着厚厚的雪,像铺了层棉花被;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冰凌,阳光下闪着水晶般的光。檐角的冰棱最长,垂下来足有半尺,我总爱仰着头数上面的冰纹,像在看谁偷偷刻下的花纹。
麻雀在雪地上蹦跳,留下一串串小脚印,像撒了把黑芝麻。我呵出一团白气,看着它慢慢融进冷空气中。妈妈说这是 “数九寒天”,可小区的健身器材旁,几位老爷爷正练太极拳,他们穿着单薄的运动服,额头却渗着细汗。张爷爷的太极剑划过空气,带起的雪沫子在晨光里飞,像撒了把碎银。
教室窗玻璃上结了冰花,有的像松枝,有的像羽毛。我总在早读时偷偷用指尖画小火车,蒸汽顺着冰纹蔓延,像要开到窗外的雪地里去。下课铃一响,同学们就冲出教室,雪地成了天然的游乐场。有人堆雪人,用胡萝卜做鼻子,捡来的煤球眼睛总被风吹掉;有人打雪仗,团雪球时故意攥进一把松针,砸在身上簌簌往下掉,惹得大家笑个不停,笑声震得树上的雪簌簌往下掉。
傍晚回家时,路灯亮了,雪花在灯光里轻轻飞舞。楼道里的雪人是下午和小林一起堆的,他偷偷把围巾摘下来给雪人围上,此刻正耷拉着一角。妈妈煮的姜汤在锅里冒泡,香气从厨房飘出来,混着窗外卖烤红薯的吆喝声,暖了整个冬天。我摸了摸口袋里冻得硬邦邦的橘子,那是早上同桌塞给我的,说等雪化了就能变软,可我舍不得吃,想让这份冬天的甜留得久一点。
舍不得
搬家那天,我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现了一片干枯的梧桐叶。它静静地躺在墙角,叶脉清晰得像手掌的纹路。我忽然想起去年秋天,和小雨蹲在操场边挑选落叶做标本时,她说这片叶子像极了我们教室窗户的剪影。
储物柜里还粘着半张课程表,铅笔写的字迹已经模糊。我用指甲轻轻刮着那些褪色的格子,仿佛还能摸到周三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的阳光。那时候我们总嫌跑步太累,现在却连塑胶跑道的气味都觉得珍贵。
书桌抽屉里躺着半截粉笔,是在那次大扫除时偷偷藏起来的。我把它在水泥地上划了一下,白色的痕迹像一道小小的闪电。这截粉笔写过无数个"解"字,画过歪歪扭扭的漫画,还被老师用来敲过我的课桌。
妈妈在楼下催促,我最后摸了摸门框上那道铅笔划的身高线。六条长短不齐的刻痕,记录着我在这间屋子里的成长。阳光从窗帘缝里溜进来,正好落在那片梧桐叶上,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我把叶子夹进语文书里,突然明白,原来最舍不得的从来不是某个地方,而是那些在这里闪闪发光的时光。它们像这片落叶一样,轻轻落在记忆里,永远不会真正消失。
舍不得
整理书桌时,一本边角已经起皱的日记本从书堆里滑落。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"三年级"三个字,我蹲下去拾起它,指尖触到纸页时,那些被时光尘封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。
那是小学三年级时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的日记本。记得那天放学后,我攥着皱巴巴的五块钱,在文具店柜台前徘徊了好久。红色封面的日记本躺在玻璃柜里,像一块诱人的糖果。最终我鼓起勇气对老板说:"阿姨,这个本子多少钱?"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。当得知只要五块钱时,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,把钱递过去的手都在发抖。
翻开泛黄的纸页,稚嫩的字迹记录着第一次得奖的喜悦:"今天运动会我跑了第一名,老师给我发了金牌!"还有第一次失败的难过:"数学考了85分,回家路上一直哭。"最让我鼻酸的是一页夹着银杏叶的日记:"小美的爸爸出差回来了,她今天带了好吃的糖果分给我。可是明年她就要转学了......"
现在想来,那时的烦恼多么微不足道,却又那么珍贵。日记本的最后一页贴着一张照片:四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操场边的樱花树下合影,那是去年春天拍的。照片边缘已经有些卷曲,但照片里飞扬的裙角和灿烂的笑容依然清晰如昨。
合上日记本,我把它轻轻放回书架最显眼的位置。有些东西,注定要成为生命里舍不得放下的珍宝。它们像一颗颗星星,在记忆的夜空中永远闪烁着温暖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