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房子拆迁那天,我蹲在墙根下,小心翼翼地从砖缝里抠出一枚生锈的铁钉。它躺在我的掌心,暗哑无光,却让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,父亲用这枚铁钉把全家福照片钉在堂屋墙上的情景。

那时的阳光总是很明亮。父亲踩着木梯,母亲扶着梯子仰头叮嘱"小心些",而我踮着脚尖,看着父亲将钉子"叮"地一声钉进斑驳的土墙。照片里我们三人的笑容被永远定格在那个夏天,金漆相框的边角渐渐被岁月染上包浆,像被蜜糖浸泡过一般。 堂屋的八仙桌上,永远摆着一个粗陶茶壶。壶身裂了一道细纹,母亲用金漆描了一朵梅花遮掩。每天清晨,父亲都会用这把壶泡茉莉花茶,茶叶在滚水里舒展的声响,和着院子里公鸡的打鸣,构成了我记忆中最温暖的晨曲。后来那道裂纹越来越大,却始终没有被换掉——就像母亲总说"还能用"的搪瓷脸盆,底部早已斑驳得不成样子。 阁楼木梯的第三阶总是吱呀作响。小时候我总爱躲在那里,听楼下父母说话。他们的声音穿过松动的木板缝隙传来,像隔着一层毛玻璃,模糊却温柔。后来木梯的漆面剥落殆尽,露出底下陈旧的木色,却依然稳稳当当地承载着一家人的重量。 拆迁工人掀开客厅地砖时,一块刻着"一九九八"的铜牌从水泥里露出来。那是父亲在我小学毕业那年埋下的,他说要给未来的我留个念想。铜牌上的字迹已经模糊,边缘却依然锋利,像时光留下的印记,虽不张扬却格外清晰。 如今站在空荡荡的宅基地前,那些曾经以为会永远存在的事物都已消失不见。但父亲钉钉子时专注的神情,母亲擦拭茶壶时温柔的动作,还有木楼梯上那熟悉的吱呀声,都如同这枚生锈的铁钉,在时光的土壤里沉淀得愈发清晰。它们不会因为物是人非而褪色,反而在记忆的摩挲中,显露出更加温润的光泽。
时光带走了许多东西,却也沉淀下最珍贵的印记。这些印记如同老房子的地基,看似平凡无奇,却是支撑我们走向未来的力量源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