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的风，吹来了栀子花与告别的味道。再过三十天，我们就要脱下校服，把“某校学生”的身份折进纪念册。教学楼倒计时牌上的数字，像一根越拧越紧的发条，让笑声里多出一点颤音，也让每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变得空前清脆。
清晨的操场，被薄雾罩成一张旧底片。我们奔跑的节奏，与三年前别无二致，可影子却悄悄拉长了肩宽。体育老师不再催“再冲一圈”，而是掐着秒表说：“慢点，别摔了。”那句轻描淡写的关怀，像一根羽毛，落在心口却重得发烫。跑过终点时，每个人都伸手击掌，声音在空荡的看台间回荡，仿佛替我们提前练习挥别的姿势。
教室后墙的黑板报，还留着运动会贴的“必胜”胶带，边缘卷成孤独的浪花。课桌上深浅不一的刻痕，是有人偷吃辣条、有人转笔走神刻下的年轮。窗边的倒计时牌，被值日生偷偷改成“距离自由还有30天”，又被班主任用红笔添回“高考”。红白数字叠在一起，像青春与成年在角力，而我们就是拔河绳中央那条颤抖的红线。
夜自习的灯管发出细碎的嗡鸣，卷子和草稿纸堆成小山。突然有人把台灯转向天花板，整个教室瞬间变成星空;几秒后，光束被书本扑灭，却换来一阵会心的哄笑。那短暂的“星空”与笑声，像火柴划亮黑夜，熄灭后反而更显温暖，足以支撑我们继续埋头，在函数与语法之间开凿未来的航道。
拍毕业照那天，阳光好得过分。快门按下前一秒，班长喊：“把学士帽抛高一点!”结果帽子落下时砸出一片尖叫，相片定格了我们最肆意的笑脸。回到教室，大家把那张照片贴在门后，旁边空白处很快被签名填满。有人写下“江湖再见”，有人画了一只飞向远方的纸飞机。我握着笔，却只在角落留了一行小字：愿此去前程，归来仍是少年。
倒计时牌终于翻到最后一页。我们站在校门口，书包比入学时轻了许多——资料已撕碎，练习册已义卖，唯有纪念册越来越厚，厚得能听见心跳。互相拥抱时，谁都没有哭，只是在对方背上用力写下一个“冲”字，像把未说完的千言万语，折成一枚隐形火种，塞进彼此的口袋。
走出校门，风忽然停了。回头望去，操场上升起淡淡的雾气，像一场无声的送行。我忽然明白，所谓毕业，不是结束，而是把“我们”拆成“我”和“们”，让每一个人带着共同的光，去照亮不同的路。即将毕业的我们，终将奔向四方;但那些奔跑过的清晨、亮起过的星空、砸落过的学士帽，会像六月的栀子，年复一年在记忆里盛开，香气穿过时光的走廊，提醒我们——青春未远，少年仍在。
